第12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其中的辛苦與濃厚母愛不必多說也有目共睹。

  尹懷柔這麼一個人如其名、永遠溫婉細膩、任勞任怨的慈愛母親,竟然會突然就逐漸變得暴躁而可怕,簡直如同換了個人。

  尹懷柔會在黎乘淵身體不舒服、沒吃完所有飯的時候,抄起碗用力砸在地上甚至砸在他身上,然後歇斯底里尖叫狂喊。

  還會因為他對過苦的藥生理性反胃嘔吐時,按著他腦袋一碗碗硬灌下去,吐一次就再灌一碗,直到達到讓他喝藥的目的為止。

  以至於在黎乘淵第一次胃出血嘔血時,雖然因年幼未知而恐懼,卻不敢告訴尹懷柔,不敢讓任何人知道。

  他獨自一人默默忍著劇烈的胃痛咬緊牙關一聲不吭,懷疑自己可能是快死了,直到因失血過多而暈倒才結束這酷刑般的煎熬。

  黎乘淵垂眸,在那個永遠刻在他腦海中不能磨滅的、尹懷柔自殺的那個暴雨夜裡,他也是這樣突然發起高燒。

  睡夢中他只覺得冷的發抖,骨縫都在疼,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發燒了,卻本能的咬牙一聲不吭不讓人知道他病了。

  病痛昏沉中,卻忽然從床上被拽著衣領拽起身來,緊接著一記響亮的耳光惡狠狠甩在臉上!

  竟硬生生把虛弱中的黎乘淵抽的當場昏厥,又被下一個更狠的耳光打醒。

  他睜開眼,看到尹懷柔滿臉憎惡乃至咬牙切齒的表情。

  她身上依舊穿著白色睡裙,以前對於幼小的黎乘淵來說,母親把他抱在懷裡時,這衣服上淡淡的馨香溫暖就如燈塔和避風港,是溫柔安心的象徵。

  可現在卻只是猶如厲鬼。

  尹懷柔陰冷而滿懷恨意的一字一頓道:「你、發、燒、了。」

  黎乘淵高熱昏沉之中,幾乎感覺不到被扇的腫起的臉頰在火辣辣的疼。

  他只驟然被自己又生病了的恐懼和自厭所籠罩,更不知她怎麼會半夜出現在自己的房間。

  此時尹懷柔在房間裡開始哭喊發狂,開始歇斯底里的砸東西。

  而別墅中的眾人早都習慣了她瘋癲的精神,對此見怪不怪也懶得來查看。

  黎乘淵想起身,卻忽然一陣劇烈的頭痛。

  高熱引得他那查不出病因的眩暈突然發作,他當即無力的栽倒回床上,絲毫不能動彈。

  可這次眩暈發作時,他的意識恰好是清醒的,甚至連眼睛都是睜著的。

  尹懷柔哭喊大吼著:「都是你的錯!是因為你不夠好!她的兒子那麼健康,為什麼你是這樣的!」

  「不是我的錯......不是我,我問心無愧!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就是因為你,他才會和別的女人生孩子,一定是因為他不喜歡你!」

  尹懷柔說著說著突然笑起來,笑的恐怖悽厲。

  黑夜中電閃雷鳴,暴雨敲擊玻璃,黎乘淵的眼前始終天旋地轉,渾身無法動彈,只能無聲看著她發瘋。

  然後,他就眼睜睜看著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繩子,掛在了他房間天花板的牢固裝飾掛件上。

  黎乘淵當時雖然還小,卻隱約知道她要幹什麼,連忙咬緊牙想起身阻攔她。

  但這廢物而垃圾的身體卻依舊暈眩無比,頭痛欲裂,絲毫動不了甚至說不了話——唯獨眼睛看的清清楚楚。

  她的絕望她的瘋癲,包括她死後的猙獰。

  更是眼看著曾經最溫柔最愛的母親變成瘋子,又變成屍體,然後與她對視了整整一夜。

  破舊的廠房中,夏星池伸出短短的胳膊緊緊摟著黎乘淵,希望他的體溫能早點降下來。

  顯然他已經燒迷糊了,向來話少沉默的小瓷娃娃竟然斷斷續續說了這麼多。

  又或許是壓在心裡無人可以傾訴,當病痛打敗理智的防線之後,他終於可以肆意一次。

  夏星池靜靜聽著他說完,作為一個無親無友的財迷小孩子,第一次感覺到心疼這種情緒。

  夏星池認真說,「雖然你不肯叫我小夏哥哥,但我還是永遠不會嫌棄你。如果你生病了,我願意隨時隨地照顧你,我保證!」

  說完,夏星池想了想,小腦袋瓜子確實也想不通母親怎麼能專門跑去兒子的房間裡自殺。

  畢竟他在街上滿眼羨慕的看到的母親都是很愛孩子的,即使不愛,也沒必要這麼慘烈這麼如像有血海深仇。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戳了戳黎乘淵白的仿佛要透明的臉腮:

  「你沒有做錯。你媽媽可能和我們院的叔叔一樣腦袋暫時生病了,看起來就會像變了一個人。」

  「她的本意肯定不是責備你,你不要自責了。」

  黎乘淵卻偏執又漠然的略一搖頭,啞聲平靜道:「是我的錯,她在恨我。」

  「如果我能健健康康的......如果我能起身拉住她,如果我能喊人過來......為什麼我還沒死?」

  。

  夏星池回神時,見自己仍舊站在空無一人的書房裡,而腦海中的記憶碎片竟變得無比清晰。

  他突然知道黎乘淵那天瘋起來時,為什麼可怕而淡然的干嚼了一整板退燒藥。

  因為這段記憶的結尾,正是以年幼的黎乘淵突然在夏星池的懷裡發起瘋落幕——

  他太不想生病了,不想的發了瘋。

  這念頭已經烙印在心頭,如蛆附骨,如影隨形。

  讓黎乘淵瘋魔般用各種方式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大把的止痛藥、退燒藥咽下去,用最後的慘烈方式掩飾自己內心深處滔天的內疚絕望和無能為力。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