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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殿下平安, 我、胡復……乃至焉雲深, 都不會反……為什麼還是要對謝家斬盡殺絕!」
李騁揮刀, 裴季狸拼死撞開刀刃,齊胤脖子還是擦破了一大片,頓時血流如注。緩緩倒下,齊胤苦笑喃喃:「原來宋韞姓謝……謝家果然出美人……宋韞……謝韞……韞韞……」
夢裡血腥硝煙瀰漫,宋韞捂著心口, 滿頭大汗地在齊胤呼喚中醒來。
「又做噩夢了?」齊胤皺眉,「要不要讓馬車再慢些?或者不從閔州回京了, 還是走水路。」
「我沒事。」宋韞搖頭, 緩慢吐息,讓過速的心跳慢了下來。
這次的夢和先前的接上了。前世他死後,很有可能就是這樣,李騁等人為他造反攻入皇城, 落得兩敗俱傷的下場。
馬車行進的速度並不快,宋韞挑開馬車側簾,往後看,後面跟著一乘轎子, 裡面坐的是太傅。還有兩匹馬, 李騁騎白馬在前, 裴龍斬帶著屈饒騎黑馬在後。
宋韞放下帘子,閉目養神。
那天,他帶著齊胤通過地道重新回到了三清殿。太傅擔心太后安危,帶著調來的人馬正要破門闖入,宋韞推門而出。
「無為道人已乘風而去,此後,無為觀改為紫竹林。」宋韞面向眾人,將三清殿所有門窗推開,眾目睽睽之下舉起香爐,砸開牆柱一角,潔白的食鹽流瀉而出。
宋韞對愕然的屈茂和太傅喊:「這是上天饋贈的食鹽,請兩位大人按需分給闕闌二州百姓!」
哪有什麼天賜,只不過是有人心懷天下。
焉雲深凝目看著宋韞站在一地鹽粒中間,食鹽潔白,宋韞衣裳沾染泥土,周身卻像散發出神聖光芒,顏色比食鹽更加純粹。
他果然是庭霜的孩子,他們的心是一樣的至誠至善。
焉雲深帶頭叩拜太后,山呼:「殿下千歲,天佑殿下!」
齊小狗站在宋韞身旁,仰頭。
人心受利慾驅使,也為信仰折服。
韞韞就是他的信仰,他的菩薩。
……
那天之後,無為觀徹底廢棄,三清殿的所有食鹽被清理出來,分發給了闕州和闌州的百姓。
與此同時,宋韞是菩薩化身的傳言乘風似的迅速傳播到全國各地,各州都想為宋韞建立生祠,塑像草稿都打出來了:宋韞立在白鹽中間,慈目垂視,腳邊一條黑狗。
但宋韞堅決不允許再動用民脂民膏修祠立像,哪怕這功德是落在自己身上。
無廟可拜,百姓們只好去年畫鋪子裡請一張宋韞的掛像,求子求醫許各種願時都要拜上一拜。
宋韞還去天香院把那個小姑娘贖了出來,讓屈茂送她去京城宋家。
屈茂打量過那女孩,說:「何必麻煩,留在闌州做下官的義女多好。」
無為和胡復串通,將闕州的食鹽藏下,在那之後闌州的產鹽量也驟減,屈茂究竟是哪一頭的人,宋韞還摸不清楚,但著實看不慣他踩著男男女女皮肉上位的行徑。
宋韞搖頭道:「姑娘還小,讓哀家母親教養更方便些。屈大人,屈饒往後大概不姓屈了。大人還是不要再收義子義女了,免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剁鳥風波過去,屈饒說話算話,要跟裴龍斬回藥王谷。又感念宋韞放過的恩情,纏著裴龍斬答應帶宋韞一行人去藥王谷——齊胤想向藥王谷求醫,宋韞雖不知道他是要為誰治療,還是想在離開之前盡力為他達成——說不準此去谷主會不會相見,到底是有機會的。
屈茂笑道:「姓什麼倒是其次,那孩子的名,下官是用心起的。他出身風塵,難得心地純淨性情忠貞。當初遇人不淑,險些活不下去,是下官給他庇護。這個饒字,他原先以為是妖嬈之嬈,下官沒有詳細向他解釋,心裡是希望他是放下前愆,餘生豐饒。如今他也算苦盡甘來了。殿下,你的名字很好,福澤深厚。」
宋韞沒有接話,和正在裝套車馬的李騁對望一眼。對方眼中有失望,有壓抑的怒氣。
宋韞垂眸,心裡無聲道:「宋韞就是宋韞,不姓謝,也不會姓齊。」
……
馬車日夜兼程,離開闌州,進入闊州,然後來到與閔州交界處。
從官道換小路,漸行偏僻。
裴龍斬將宋韞一行人帶到一座山谷,說:「這山名叫牛背山,藥王谷就在裡面。」
宋韞仰望,兩邊丹峰聳立頂端擠攏只露出一線天空,中間時一道深谷,溪水流出匯於谷口潭中。此處是天險,谷口沒有人為關卡阻攔。
「傳言藥王谷行蹤隱秘,神龍見首不見尾,極難尋覓。此處雖偏僻,卻也不至於無人可至,怎麼會多年來無人成功求醫?」宋韞問。
裴龍斬道:「谷中多蛇蟲毒草,還有瘴氣,尋常人如果沒有服食專門的藥丸貿然闖進去,活不過一刻鐘。」說罷,他就走向谷中。
「等等!」屈饒趕忙拉他,力道不夠,拉不住反而被拖拽了幾步,像條小尾巴似的黏在裴龍斬身後。
裴龍斬回頭停下:「做什麼?」
屈饒臉紅了,小聲說:「你不是說不能隨便進嗎?你也沒吃藥啊。」
裴龍斬面無表情:「我是谷主的藥人,生來就開始試藥,這些毒草瘴氣對我無效。」
屈饒鬆手,「哦」了一聲,蚊子哼哼似地自言自語:「那怎麼還會中那種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