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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齊胤是個好皇帝!」宋韞反駁道。

  胡複目光怔了一瞬,繼而搖頭道:「不料娘娘對其果真有情,何苦來哉。齊胤算是文韜武略,晏國若還在他手裡,確實是不好反。」

  能得到敵人如此評價,算是對齊胤極高的誇讚了。

  齊胤搖動尾巴的速度慢下來,用耳朵去蹭宋韞小腿,把柔軟的耳朵蹭得折翻過去,他搖了搖頭沒翻過來又抬爪去夠也碰不到,宋韞兩指輕輕一撥就正回來了。

  胡復道:「娘娘親善,連剛認識幾天的畜生也被娘娘馴服。」

  雖然常人都不會想到堂堂大晏皇帝會在駕崩後附身在一條瞎眼的黑狗身上,但宋韞還是機警地迴避這個話題,正視胡復道:「你還沒回答完我的問題。」

  胡復點頭:「是。臣與臣婦確實與宋家有故。焉太傅麼,當年便是這樣道貌岸然假正經之人,臣看不慣他那般做派,並無交際。」

  「我生母是否闌州許家旁支?」宋韞追問。

  「臣不知。」胡復搖頭。

  宋韞又問:「宋家老宅在闕州,你也是闕州舉子,讀書人間有往來也屬正常。後來斷了來往,可是我父母知道了你是——」

  宋韞的話還沒說完,胡復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宋韞不明白,這樣大逆不道的話題,哪有好笑的地方?

  「雖說不該對子言父,但臣實在忍不住。臣雖不才,到底算是寒窗苦讀十餘載,勉強是個讀書人,可令尊……」胡復臉上笑意很深,那是發自內心毫無保留的笑容,「令尊畫技出眾,擅長寫實,臣一直想求一幅掛像。西去之後,掛在堂前留給子孫瞻仰,音容宛在也算有個念想。但令尊稱,掛像須得和他寫的悼詞一起相送,令尊所作的悼詞……」

  胡復哈哈大笑兩聲,擺手:「臣怕自己躺進棺材裡,也要揭棺而起改正錯字,豈不是死後不寧?受用不起!受用不起!」

  這樣緊張的氛圍下,胡復突然開起了玩笑,宋韞有些無所適從,心裡百感交集,又是好笑又是辛酸。

  宋翊畫技出眾,和父親相比算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做文章方面也是如此。宋翊肖父,宋韞該是肖母的。

  能開如此玩笑,又對父親知之甚深,宋胡兩家定然不僅是「有故」這樣簡單。但交情頗深的兩家,怎麼就背道而馳了呢?真的是因為胡復是前朝遺民嗎?

  胡復笑過又開始嘆息:「謂然將娘娘養育得很好。做父親,他比任何人都出色。」

  胡復說了許多話,卻只能讓宋韞更加困惑。

  當年,到底是怎樣?

  但任憑宋韞再怎麼問,胡復都不再回答任何往事相關的問題了。他撿起一隻空殼的海螺,擱在耳邊醉心地聽。

  宋韞問:「能聽見什麼?」

  這個問題胡復肯回答:「歌聲。」

  「歌聲?」宋韞不解。

  胡復圓胖的臉笑容和藹可親:「大陸之外是海,海之外呢?傳說鮫人善歌,但也不總是如此,一晃多少年過去了……夜深了,娘娘回去休息吧,明天就要啟程了。」

  「啟程?」宋韞還沒從胡復突兀提到的鮫人中回神,又有了新的疑惑,「我也要跟你走?」

  「當然。」

  「外頭都傳我已死了,拿我做擋箭牌,怕是打錯了主意。」

  胡復搖頭:「並不為這個。既然和宋家是故交,臣總不能看著你們臨亂而不救。謂然為人固執,不肯與我共事。若有娘娘在手,他不會不棄暗投明。」

  宋家並無反意,胡復卻一派胸有成竹能將宋家拉下水的姿態。

  宋韞握拳:「我寧死不會造反!宋家全家不會造反!」

  胡復背手走開:「殿下糊塗。總有一天會迷途知返的。」

  胡復逕自走遠了,根本不需要宋韞帶路。他大概之前就來過島上,對這裡的一草一石都非常清楚,說讓宋韞帶路,不過是為了說這番策反的話。

  月明星稀,一人一狗緩緩往木屋走。

  「陛下覺得宋家會反嗎?」宋韞問。

  齊胤沒有回答,只是往他身邊靠。

  還好,齊胤寧可沉默也沒有對自己說謊,宋韞想。

  「陛下,萬人之上,萬人覬覦的位子,守著一定很累吧。」

  「累,但更多的是怕。」

  宋韞蹲下,看著暗淡無光的眼睛,「怕什麼?」

  齊胤偏頭枕在他臂彎,「從前怕死。現在,怕……怕和韞韞為敵。」齊胤的聲音很低,像夜風一樣輕柔,「這世上只有你對我最真、最好,只有你了。」

  宋韞閉眼,無邊的黑夜包裹了漆黑的狗,但他知道,齊胤就在這裡,對他坦誠有所忌憚。

  「我也是。」

  宋韞也怕,會因家人和齊胤對立,這世上只有一個齊胤,若做了敵人,就不能有其他身份了。

  夜月無言,照著晚睡的人。

  ·

  胡復和鸕鶿商議好,第二天便由鸕鶿護送,兩隻小船載人離島。

  當天天氣不好,海上大霧瀰漫,但這對海賊來說並不算什麼大事,就算閉著眼游水也不會迷失,何況區區霧障。

  兩船五人。

  胡復撐船,宋韞還有胡圖和他同乘。後面的船上,鸕鶿在船頭支著篙,羅敷沉默地坐在船尾——宋韞不解,為什麼羅敷也要走,難不成鸕鶿要把她送給胡圖?

  為避免引起鸕鶿懷疑,當著他的面,宋韞一直保持對齊胤冷淡,就如此時,鸕鶿問:「老子送你的狗不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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