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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季狸:「這是臣的職責所在,亦是先帝對臣最後下達的旨意。有臣在,無人能動娘娘和皇嗣分毫。」

  宋韞這回是真的放心了。

  齊胤死前行為古怪,而裴季狸作為齊胤信賴的人,連遺詔都交由他保管,他說齊胤命他照顧自己,那他必然是站在自己這一方的,再多做試探也無必要。

  坤寧宮是帝後成親的喜房,皇后本不該住在這裡。今夜宮內忙亂,宋韞顧不上忌諱皇帝是死在這的,只能在坤寧宮將就一晚。

  門外站著幾個宮女太監伺候,宮內還是沒人的,宋韞進了坤寧宮,轉頭再看,裴季狸早已不見了。

  宋韞跪了半夜,又被太傅三番兩次叫太醫的舉動驚嚇,膝蓋痛心裡乏,很快就倒在染血的婚床上睡去。

  再睜眼時,鐵牛的大餅臉貼到眼前。

  「小姐,你的命怎麼這麼苦!一天不見就做了寡婦!」鐵牛哀嚎。

  宋韞一把捂住她嘴,「慎言!」

  瞧鐵牛繃著不合身的宮女衣裳,問:「誰送你進宮的?」

  昨夜,宮裡催得急,只帶了宋韞一人回宮,以至於他昨夜無人照顧。

  鐵牛被過窄的衣裙勒得有些喘不過氣,連抹眼淚都不敢把胳膊抬得太高。

  「小姐,哦不,皇后娘娘,也不對,太后娘娘……」鐵牛一連換了幾個稱呼,才捋順舌頭,「是司禮監來人,讓我來伺候娘娘。」

  鐵牛環顧四周,壓低了聲音:「我進來之前,那個迎親的裴太監吩咐,要好生照看你,大晏朝的未來就託付在您身上了。」

  說著,鐵牛莊重的目光落到宋韞腹部。

  「我還聽御膳房的宮女說了一嘴閒話,說您相貌太過美艷,勾得先帝拖著病體也要抖擻精神和您圓房,這才一命嗚呼。」

  宋韞臉色瞬間垮下來:「哪個宮女說的?」

  鐵牛擦乾眼淚,很包容地拍拍太后娘娘小手,「娘娘,這都不重要了。您別看鐵牛不聰明,事到如今,這件事上,鐵牛比您先看開:嫁人不就圖一輩子吃喝不愁嘛。男人大多活不過女人,守寡嘛,早守晚守總是要守,趕早不趕晚,早守早安樂。圓房圓得多壯烈也沒關係,有驚無險,您已經是穩穩噹噹的太后了,就算您沒能生下一兒半女,誰還能不給您一口飯吃?我打聽過了,太后的份例,一頓能吃二十個菜呢!」

  鐵牛的人生追求不過四菜一湯,二十個菜在她看來簡直就是神仙過的生活。

  宋韞揉揉肚子,鐵牛的話雖糙,倒也確實勾起了他的饞蟲。

  昨夜匆忙被抬入宮,飯是沒顧得上吃的,餓到現在,早就是腹內空空。

  宋韞正要傳膳,鳳儀宮來了個嬤嬤。

  ——按例,鳳儀宮是皇后居處,宋韞沒來得及搬進去就給新人騰了位置。

  嬤嬤姓劉,是前晟王妃,也就是如今大晏皇后蘇氏的奶媽。

  劉嬤嬤行禮之後說明了來意:「新皇在靈前即位,冊我們娘娘為皇后,尊娘娘您為太后。宮內諸事繁雜,本不該打攪娘娘清淨的,只不過後宮裡畢竟是以娘娘為尊,皇后娘娘不敢自專,特遣老奴請娘娘移駕鳳儀宮,商討後宮一幹事宜。」

  宋韞仔細打量劉嬤嬤,中等身材瘦長臉三角眼,通身縞素,說話不卑不亢,語畢便垂頭順眼,和宮鬥話本里趾高氣昂動則跳腳吆喝的刁奴形象相去甚遠。

  高端的宮斗往往需要最質樸的姿態。

  宋韞心想,宮斗這回事,他雖然是第一次參與,但平日裡在闕州聽那些官家小姐們陰陽怪氣,也大概能依葫蘆畫瓢明白一二,最風光的地方總是新人換舊人,後浪推前浪。

  這皇后蘇氏,態度看似謙卑,說什麼以太后為尊。可宋韞很有自知之明,這分明是先禮後兵的戲碼。他隱約記得,前世晟王齊儔娶的是太傅的外甥女,蘇氏是高門嫡出,不知道比他這個無爵無權宋家的「庶女」身份高出多少,怎會心甘情願自認晚輩?

  後宮只能有一個主子。誰去見誰,這裡頭可大有文章。要穩住,不能失了先手。

  宋韞微微頷首:「不知皇后用過早膳了不曾。哀家昨夜在先帝靈前太過哀痛,身子骨又不濟,如今竟是連行走也艱難。若是皇后還未用膳,哀家這裡正要傳膳,正好請皇后一起用膳。」

  劉嬤嬤深深驚詫於太后氣度,抬頭作難:「這……」

  先前皇后是想來坤寧宮請安來著,她把主子勸下了,說皇后與太后年紀相仿,卻在輩分上矮了一頭,尋常人家婆媳尚且難以和睦,何況皇家嗣母。新帝是侄子上位,皇后這邊若是頭一天便低頭,日後便抬不起頭了。

  劉嬤嬤滿以為自家主子是禮部尚書嫡女,舅舅更是當朝太傅,身份比破落的鳳鳴巷宋家庶女高出不知多少,定能將這沒見過世面的便宜婆婆拿捏得死死的。

  這一抬眼,才發現,誰被誰拿捏還真不一定。

  知道太后年輕,卻不知竟是如此貌美——

  五官大氣明艷,精雕細琢的玉人似的。鼻似瓊山,唇似丹朱。大概是因為哭了半夜,眼尾暈著粉紅,像是敷著雲霞揉成的胭脂,顏色恰到好處,多一分太過濃艷,少一分則顯寡淡。又不似尋常寡婦惶恐無助而心如槁木雙目失神,神態鎮定。宋家是書香門第,許家卻是武將出身,女兒也有幾分英氣。

  最惹眼的是那眉間一點胭脂痣紅若燦星,越發襯托出眉目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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