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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謂然轉身要走,剛拉開緊閉的房門,倚在門外偷聽的許澤蘭險些跌進來,宋謂然急忙扶了一把,又冷臉斥道:「沒規矩!」

  許澤蘭目光越過他落在後面的宋韞身上,猶疑糾結,「阿韞……還是回闕州吧,回去比在這裡好……」

  宋韞理了理裙擺,起身,對兩人說:「我沒病,也不回闕州了。既然宋家容得下一輩子嫁不出的庶女,在闕州或京城有什麼分別?」

  .

  「小姐,你燒糊塗了吧!」鐵牛驚呼,被宋韞咳嗽一聲立馬改了口:「阿韞……你恐怕是燒糊塗了!老爺夫人沒把你的婚事放在心上,你不能自己也不當回事啊,什麼叫不嫁人也不算什麼大事?這簡直是塌天的大事!」

  宋韞剛打開衣櫃看自己各式各樣的衣裙,鐵牛在身後來回折步,「昨夜進城不順我心裡就覺得不好,今天少爺果然沒中,吊兒郎當的哪有狀元樣,靠他是沒指望了……我就知道,嫡母都是黑心肝的!阿韞你都十八了,哪有十八歲還不嫁人的姑娘——」

  宋韞拎了一件玉竹凌冬的襖裙出來,轉身問鐵牛:「你今年多大?」

  「十九啊。」

  宋韞把襖裙放在一旁,偏頭看鐵牛,「姐姐,你都還沒嫁人我急什麼?」

  鐵牛:「阿韞怎麼能和我比……我……」一向快言快語的姑娘低頭,「誰看得上我啊。」

  宋韞年齡小些,卻比鐵牛高出大半個頭,掰著指頭給她數:「闕州府衙里的捕快小周,回春堂的少東家李大夫……都是剛弱冠的好兒郎,往府里沒少送東西,你猜他們是看上了誰?」

  鐵牛名字硬說話直,體格也比一般的姑娘大,但心眼也格外好。世上不全是以色取人的糊塗蛋,喜歡鐵牛且條件不錯的有好幾個,但她硬是至今沒點頭。

  「小姐你孤身一人,我得守著你。」鐵牛半天才吐出一句。

  偌大的闕州,富足的宋家,似乎都與宋韞無關,沒有手帕交沒有閨中好友,甚至在鐵牛入府之前,宋韞無人貼身伺候。

  鐵牛看了不少話本,把一切歸咎於宋韞的庶女身份,覺得宋家嫡母一定是個吃人的母老虎。

  她得護著阿韞。

  「這倒真的不必。若再有好的,你又喜歡,別的不需要顧忌。」宋韞要換衣裳了,把鐵牛送出門。

  鐵牛懊惱,自家小姐性子太好脾氣太柔,在這大宅里怎麼斗得過?還是得她這個心腹丫鬟撐得住。想著,鐵牛轉頭去翻包袱裡帶的話本惡補知識,瞧見兩本的,順帶也掃了兩眼,技多不壓身嘛。

  宋韞換上了那身玉竹凌冬的衣裳,坐著支頤設想與齊胤的再次相見。

  大晏推翻前朝,建國五十餘年,姓齊。

  當今三世皇帝,齊胤,字衍之。

  宋家居住京城,掛著曾經功勳的名頭,實際上只比破落戶勝在名頭上好聽些。宋韞祖父不知是如何開罪了先帝,被褫奪了安平侯爵位,家族一落千丈。到他父親宋謂然這裡,科舉無路,官場上也沒什麼熟人可靠,宋家可以說是門庭冷清。

  前世的宋韞一生只踏進兩次兗都,一次是赴春闈與殿試為宋翊博得功名。再一次就是刺殺齊胤,最終死在了醇厚的龍涎香中。

  從前的宋韞太過自傲,又不滿父親忽視,哪怕冒著被發現罪犯欺君的後果,也要出頭。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樓塌了。

  宋家的興復和再度垮台沒隔多久,不過,第二次垮台結局未免太過淒涼。

  攪入權力爭鬥落敗,被構陷做了替罪羊,舉家流放,從京都冷巷到北疆苦寒之地。

  流放之時,宋韞才知自己並不在宋家族譜之上。

  宋家流放三千里,後遭屠戮,唯獨保全了宋韞。

  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與齊胤相見,是晟王齊儔兵圍皇宮造反之日。齊儔自認是宋韞知交,宋韞又恨極了皇帝,於是安心放人進去「勸」齊胤退位。

  宋韞進了宮,也見到了皇帝。

  甚至用匕首將皇帝左肩扎了個對穿,而皇帝卻樂呵呵地跟刺客說:「跑這麼遠,腿都細了一圈吧?讓朕看看。受傷了?朕這有上好的傷藥。來,到朕這來。」

  重色輕生的皇帝對宋韞講了許多,從權臣貪腐到藩王之患,越講宋韞身上衣裳越少,最後只剩褻衣褻褲。

  皇帝道:「別捂了,朕早知道你是男人。」

  兵臨城下,齊胤不慌不忙,甚至想同宋韞來場坦誠相見的深入交流。

  色令智昏。宋韞低聲念出一句。

  後來的事,他不想再回憶,不過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過程中的一點小紕漏。

  宋韞揉揉眉心,那處的胭脂痣隱匿在揉搓產生的紅暈中。

  幾個月前的一場高燒將活過一世的宋韞帶回尚在落魄中的宋府。

  重活一世,他不會像從前那樣鋒芒畢露,讓完全無心仕途的宋翊入朝為官,以至於後來招來禍患。

  徐徐圖之。

  這個道理是齊胤教的。

  宋韞唇角染上幾分溫和的笑意。

  齊胤,頭腦智慧遠超常人。長相麼,雖比不得自己長了張禍國傾城的面孔,還是不錯的:

  劍眉星目,雖然擠眉弄眼起來像個好色紈絝;高鼻薄唇,雖然皺眉抿唇時殺氣太重……

  到底還是不錯的。

  宋韞相信,能蟄伏多年,藏在一副看似隨時駕崩的病弱身體後的,是一個真正的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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