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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雲晚把汽車停在路邊,寸步不離地跟著江修上了救護車。

  他盯著江修頭頂隨著車子輕輕搖晃的血袋。

  血漿如涓涓溪河流入江修體內,可他流了太多血,零星的幾袋血漿無法令他慘白的臉色有些微變化。方雲晚把江修冰冷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眼淚無聲漫出,把江修指尖的血色沖淡了些許,露出大量失血后蒼白如死的皮膚。

  任憑方雲晚時時呼喊,這一路,江修再也沒有醒過。

  啟明醫院裡,所有人都做好了準備。醫務人員馬不停蹄直接把江修送入ICU病房進行急救,方雲晚推著擔架車一路握著江修的手跟到門外,低頭在江修冰冷灰白的唇上輕輕一吻:「江修,我愛你。」

  他的聲音很輕,但他離江修很近,幾乎是附在他的耳邊說的愛他,字字清晰。

  被從擔架車邊拉開時,方雲晚好像看見江修黑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門轟然關閉,而後便是漫長地等待。

  夜色濃稠冗長,江修的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方雲晚握在手裡,忽然毫無預兆地震動起來。方雲晚木然低頭看一眼屏幕上閃爍的名字。

  是宋啟君。

  他對宋啟君實在沒有什麼好印象,甚至將江修此番遇襲遷怒到他的身上——如果沒有今天下午的那場訪談,江修此時應該待在他的病房裡,同他討論過轉院的事情後,已經安安穩穩地睡著了。

  可終究,他才是砸血緣上與江修最親近的人,江修如今的情況,他理當知曉。

  方雲晚微微皺眉,最終還是接聽起了那通電話。

  他尚未開口,那頭的宋啟君便心急火燎地問:「小修嗎?聽說你下午結束後沒有回醫院,在外面跟小銘起了爭執,小銘傷了你,你怎麼樣了?傷在哪裡了?」

  傷在哪裡呢?

  這該怎麼回答他呢?

  一刀扎在腹部,一刀正中胸口,怎麼聽都是令人心驚膽寒的傷。

  夜已經很深了,宋啟君又是個獨居的老人。方雲晚思忖再三,沒有直接同他說這些細節,只聲音暗啞地回應他:「我是方雲晚。江修現在啟明醫院,您能過來一趟嗎?」

  「他傷在什麼地方了?」宋啟君追問了一句,卻沒等方雲晚回答,便自顧自地說下,「我聽說他報警把小銘送進公安局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讓外人看了笑話。小方啊,等小修處理完傷口,你幫我勸他去公安局接受調解,把小銘帶回來,我在家裡等你們。」

  方雲晚不知道宋啟君是從哪裡打聽到白銘被警察帶走的消息,那個傳遞消息給他的人,又是如何描述江修傷勢的。

  可無論如何,宋啟君都已經親眼見過江修毫無意識地在病床上被搶救了。

  一個病重如斯的人,拖著病體為了他奔波半日,又遇襲受傷,會是什麼情形?

  而這些,宋啟君好像都不關心。

  他打電話來詢問江修傷情,竟然只是擔心外人笑話,只是為了要他去接白銘回家?

  原來,這些年,江修就是生活在這樣的一個「家」里的?

  方雲晚深深吸了口氣,忍住再度漫上眼眶的水汽,聲音平靜冷硬:「江修去不了公安局了,他在ICU病房裡,如果他能活下來,您再親口問問他,接不接受調解吧。」

  掛掉電話後,宋啟君又打了幾個電話過來,被方雲晚一一按掉了。

  他已經告訴過宋啟君他們在什麼地方,如果宋啟君有心,就會趕過來,如果沒有心,那他自己陪著江修就夠了。

  深夜的醫院並不平靜,但ICU病房外一如既往的死寂。方雲晚坐在病房門口的長椅上,疲憊地靠在牆上,看著空蕩蕩的走廊。

  他的鼻腔里充斥著一種怪異的,消毒水和血腥味混雜在一起的味道。

  他與江修好像只隔著一扇門,便其實隔了千萬重的山水。

  方雲晚默不作聲地盯著病房門看了一會,忽然臉色一白,跌跌撞撞衝進廁所里,「哇」地吐出一口酸水。

  此時此刻,他知道自己需要冷靜,於是他想掬起一捧水洗把臉。

  可將手伸到水龍頭下,清水嘩嘩流出,沖刷著他手上乾涸的血跡。已經乾涸的血跡被流水融化開,被衝進洗手池了,池子裡積了淺淺一窪粉色的水。

  那是江修的血。

  方雲晚想不通,江修那樣消瘦那樣單薄,怎麼還能流出那樣多的血?

  他更不敢深想,江修已經那樣消瘦那樣單薄,流了這麼多血,會怎麼樣?

  他漠然地流水中揉搓著手掌里黏膩的血跡,看著池子裡積水的粉色加深,又變淡,最後深深吸了口氣,掬起一捧清水,洗了把臉。他的眼睛酸楚刺痛,眼淚混在水珠里,一顆一顆順著臉頰滾到下頜,顆顆墜落。

  「江修的家屬在嗎?」

  外頭傳來護士的喊聲,方雲晚顧不得抹去滿頭滿臉的水跡與眼淚,快步走了出去:「在,我是江修的家屬。」

  「您是他的——」護士舉著一張單子正要遞出去,遲疑了一下,「弟弟?」

  方雲晚搖頭,朝她伸出手:「給我吧,我是他的愛人。」

  他其實,從來沒有這樣坦然地承認過他和江修的關係。

  五年前沒有,五年後重逢時也沒有。

  沒有一本證書或者一份文件確認過他們的關係,無法用妻子或者丈夫這樣的詞語來形容對方之於自己的意義,所以方雲晚用了一個溫柔深情的詞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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