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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薔木然地看著,這大捷跟他有什麼關係。
「梁薔。」一向對他懶得多看一眼的將官,在聽幾個兵將耳語之後,忽的喊他的名字。
梁薔看過去。
「梁籍是你父親?」將官神情驚訝問。
梁薔握緊了手裡的兵器,一瞬間脊背發寒,他雖然還沒與西涼兵對戰過,也沒有立過功業,但知道一場大捷往往也是很多將士血肉鑄就——
他父親,不會,成了這次大捷的一塊血肉吧。
「是。」他聽到他啞澀的聲音說。
「厲害啊。」將官撫掌說,「這次大捷其中一戰就是你父親指揮得當,翻雲覆雨讓我軍勢不可擋,立了大功了!」
脊背的寒意直衝頭頂,梁薔只覺得一把火在頭頂燃燒起來,父親,立功了!
戰功在軍中是最好的身份牌。
雖然不是他立功,但一瞬間所有人都認識他了,先前那些認識但從不多看他一眼的同伴們,也都盯著他看個不停。
「讀書人果然不一樣啊,竟然會打仗。」
耳邊的議論也變成了讚嘆,而不是先前的嘲諷。
梁薔要說不高興是假的,但要說高興,也好像沒有多高興,功業是父親的,不是他的,就像以前梁公子赫赫聲名是來自大伯父一家,不是自己的,隨時都能被奪走。
「梁薔。」一個站在一旁將官忽的喊道,「你可敢來我先鋒營。」
梁薔毫不猶豫的抬起頭:「願意。」
將官哈哈笑,對梁薔的主將笑道:「把他給我們吧,讓我來看看,是不是虎父無犬子。」
主將笑著抬手:「拿去拿去,磨一磨,說不定真是一把好刀。」
真是不同了,以前主將懶得理會他,更不在意他是不是好刀,現在這麼大方的放他走了,梁薔抱拳一禮:「梁薔必不負大人期待。」
戰功就是這麼厲害,他終於可以有搏功名的機會了。
……
……
夜色深深的時候,梁二爺回到了住處,身上還有未散的酒氣。
雖然戰時將官不能飲酒,但此次一戰對西涼造成重創,衛將軍楚岺讓副將親自送來一車酒肉犒賞。
這一次梁二爺沒有坐在末位,而是在主將身側,眾星捧月,好好享受了一番。
「大人快敷把臉。」親隨笑著遞上熱騰騰毛巾。
梁二爺接過敷在臉上,吐出一口氣:「這些人真能喝啊,不叫飲酒,叫灌酒,我就不該坐在主將大人身邊。」
親隨為他解下外袍,笑道:「這酒就是為大人您賜來的,當然您要坐主位,在軍中就是這麼簡單,而且除了酒,您的功賞也要上報朝廷,升官加爵,您啊,下一次就算不是為了喝酒,也能在坐在主將身邊了。」
梁二爺熱巾覆臉沒說話,似是睡著了。
親隨又去端了醒酒湯來,輕聲喚:「大人,喝了醒酒湯再歇息,否則明日還是要頭痛。」
梁二爺毛巾後發出聲音:「我沒喝醉。」
喝醉的人都這樣說,親隨一笑。
「我很清醒。」梁二爺說,拿下熱巾看著親隨,眼神清明,「你,到底是什麼人?」
親隨三十多歲,其貌不揚,如同所有將官身邊的雜役一樣,此時捧著醒酒湯一愣,旋即又笑了。
「大人真是喝醉了。」他笑道,「我是李方啊。」
梁二爺當然知道他的名字,蔡姓舊友給他謀取這個小官,怕他軍中兩眼茫茫,同時贈送了一個親隨。
「李方,是誰讓你來幫我的?」他問,看崔振要說話,又抬手制止,「別說是蔡大人。」
說到這裡他笑了笑。
「這話就是蔡大人站在面前,我也要問他,他是什麼人。」
「我沒喝多,我反而更清醒,這次的戰功,這次戰事的籌謀,我寫不出來,你寫不出來,蔡大人他也寫不出來——」
谷「所以,是誰?」
親隨李方笑了,道:「大人雖然什麼都不知道,但提到幫一字,那就是什麼都明白。」
這一句話雖然什麼都沒說,已經承認了梁二爺的所有猜測,梁二爺用手重重地搓了把臉,所以哪有什麼走投無路時來運轉,路都是別人安排好的。
「是誰?」他再問。
李方含笑搖頭:「恕我不能說。」
這種人梁二爺明白,如果他不說,是沒人能問出來的。
「那他所求為何?」梁二爺問,定定看著李方,「我們梁氏一無所有。」
除了一腔怨憤。
背後人求的就是他們梁氏的怨憤嗎?那麼,背後人也是有著跟他們一樣的仇人。
梁氏的仇人是誰?是無情無義對梁寺卿棄之如敝屐的先太子,是因為聯姻不成就要將他們連根拔起的謝氏,以及口角之爭導引這一切的楚氏。
李方笑而搖頭:「那人只求梁二爺為國為民殺敵,建功立業。」
梁二爺自嘲一笑,他明白了,那人所求的不是梁二爺的現在,而是建功立業後的梁二爺。
至於所求什麼?
所求就是你梁氏的一切。
因為你梁氏的一切就是靠他才換來的。
這是一筆並不划算的交易,但——有人能拒絕這種誘惑嗎?
今晚不過一次小勝,眾星捧月的恭賀就讓人不飲酒而醉——他有多久沒有享受過這種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