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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了,他今天好像有事,不久前剛走。」程琉隨口道。

  「去染山了?」季暮山有些後悔沒早點來,說不定能碰上兒子。

  程琉回想季朝舟今天的穿著,以及手上那幾束花:「大概是去見什麼人了。」

  「見人?」季暮山愣住,隨後以極低的聲音道,「這樣……」

  聲音低到快消散在風中,不仔細聽根本聽不清。

  程琉目光停在季暮山臉上幾瞬,又迅速收了回來,面色如常。

  她以為季朝舟是去看望上次那位雲姨,原來不是?

  「我公司里還有事,先走了。」季暮山對程琉客氣點了點頭,隨後又道,「你……不用和他說,我來過。」

  程琉雙手插在衛衣前面的口袋裡,微微挑眉,沒有說話。

  季暮山已經轉身上車離開。

  程琉站在原地望著那輛車消失在路口,良久後,拿出手機打開地圖,搜了兩個字,屏幕上瞬間跳出幾個結果。

  她退出去打開搜尋引擎,將幾個結果全部搜了一遍,看清上面的介紹,最後轉身去車庫開車。

  程琉將手機放在車載支架上,點回地圖,選擇其中一個目的地。

  ……

  四十多分鐘後,程琉將車停在S市某墓園附近。

  這個墓園管理完善,價格偏高,離之前起火的文興小區只有半個小時的車程。

  她沒出去,安靜坐在駕駛座上,手靠著車窗,難得有些忐忑。

  程琉也不知道季朝舟如果見到她會不會生氣,但她想陪著他。

  二十多年前季暮山的資料在網上可以查到很多,不過後面他便沒有了什麼消息,寥寥數句就能概括。

  程琉只能見到一句「妻子早亡」。

  至於季朝舟的資料基本上查不到,她也沒有往下查。

  前幾天五號是清明,墓園有很多人來祭拜,不過今天已經12號了,墓園進出的人不多。

  程琉一直坐在車內,看著一個又一個進去的人出來,始終也沒有見到季朝舟的身影。

  但她依然在等。

  程琉從來不會懷疑自己,她知道季朝舟一定在裡面。

  午後太陽漸漸被烏雲遮擋,天陰沉下來。

  要下雨了。

  程琉皺眉看向車外,她沉默片刻,伸手從旁邊拿出一把黑傘,隨後下車。

  她往墓園走去,並不快。

  裡面有人匆匆出來,程琉卻始終沒有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天徹底黑沉,烏雲籠罩翻滾,風雨欲來。

  程琉加快腳步,走進墓園。

  一排排黑色墓碑前擺著各種快枯落菊花,少數新鮮的菊花。

  程琉繼續往上走,目光抬移,終於在某一處角落的墓碑旁,見到熟悉的人。

  他跪坐在墓碑旁,頭靠著碑身,早上那幾束鮮艷的花已經擺在墓碑前,旁邊還有兩束不同的乾枯菊花。

  程琉停下腳步,望著墓碑旁頹靡艷麗的青年。

  他垂頭跪坐在那,像是失去所有生命力,快要和黑色墓碑化為一體,屏蔽周遭一切,仿佛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拉著他不斷下沉,墮落深淵。

  「啪——」

  雨終於落下,一滴一滴砸在石板路上。

  程琉眼睫一眨,收回目光,撐開黑傘,朝青年走去。

  第36章 第十二天

  五號著火那天,是今年的清明。

  季朝舟沒來並不是因為著火,只是他不在清明來墓園,總會等幾日才來,也從不帶菊花,他會剪下自己種的花,擺在墓碑前。

  每年最常送的花是鈴蘭,這是雲染生前一個月最喜歡種的花,她用鈴蘭調配出了染山後調。

  所有人都以為雲染調製出的染山只有前後調,卻不知道那是染山前中調。

  如今最經典的染山其實不過是雲染未完成的作品。

  雲染是位年輕的天才調香師,為香而生,從不用固定公式步驟,她調的是心悟。

  ……同樣,她最後也帶著香而死。

  季朝舟將手中的小蒼蘭放在墓碑前,也沒有和墓碑上的人說話,只是安靜跪靠在墓碑旁。

  冰冷墓碑並不能傳遞溫度,季朝舟沉默跪坐在旁邊,任由眼前那些暗紅血色一點一點淹沒他。

  掙脫不開,也不想掙脫。

  甚至這種沉溺的痛苦反而提醒他還活著。

  墓園內的人來來往往,季朝舟始終未離開,近乎自虐般待在墓碑旁。

  烏雲漸濃,他也未有任何反應。

  直到雨開始落下,大顆雨滴砸在墓碑、石板路上,季朝舟垂下的眼睫才微微動了動,他緩緩伸出手,雨滴砸在掌心,冰冷沉重。

  ……下雨了。

  只是大雨並未如願砸在季朝舟身上,初時幾滴雨水落在他掌心,隨後便再沒有雨滴出現,但身邊石板台階卻依舊迎著滂沱雨線。

  季朝舟後知後覺嗅到熟悉的清苦味道,有些遲鈍仰頭抬眸往上看去,不經意撞進程琉的眼睛。

  沒有熟悉的笑意,只是沉靜望著他。

  ……是她。

  「下雨了。」程琉撐著黑傘,站在墓碑旁,低頭望向跪坐的蒼白青年,朝他伸出手,「該回家了。」

  青年微微仰著修長薄白的脖頸,眼尾洇開淺紅,像是瀕臨死亡的天鵝,脆弱蒼白,帶著一身哀重,無限靠近深淵。

  她進來之前,想過很多偶遇藉口,見到他之後,說不出任何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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