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章 無處不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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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畫旁的小字內容豐富了點:「人皇流蘇在時,十日並出。九嬰出於凶水之上,淹沒大地,乾涸千里。流蘇斬金烏於暘谷,瑤光擒九嬰於凶水……天下遂定。」

  「咦……」有書生路過,看了皺眉沉吟:「有些意思……你是在敘史?還是編故事?」

  秦弈還是抬頭笑笑:「信則有,不信則無。」

  「……多少錢一份?」

  「十文。」

  「一張畫幾個字,這麼貴……你不如去搶!」

  書生拂袖而去。

  秦弈低頭作畫,沒有理他。

  幾個字寫一天,故事還是現成的……是偷懶嗎?不是的。

  是修行。

  畢竟是萬道仙宮出來的,萬道仙宮的修行法,一直可以作為他的術。

  有些類似書仙注史,秦弈正嘗試把精氣神集中在這敘述之中,一筆一划都非常緩慢,看似寥寥幾句話,其實已耗盡了心神。

  和書仙或師姐的並不一樣,不會誕生師姐召喚的那種書靈……秦弈也不知道最後會有些什麼。

  對他來說只是一種經歷回顧,所知整理,以及心靈的梳理。

  在這凡間巷陌,書寫仙神之事。

  若能傳播,那便是眾生願力的匯聚,若是不能傳播,那就寫給自己看便好了。

  不必強求,非執非妄。

  一塊白球型鎮紙,壓在紙邊上。見書生遠去,白球開口道:「多寫點,吹我吹我,別寫瑤光。」

  秦弈:「……你現在是個鎮紙,做好鎮紙的工作。」

  「哼。」白球哼哼道:「你寫得太簡略了,我和瑤光各一句,顯不出我在她上面。」

  「反正總是你先,她後。」秦弈笑道:「我又不是著史。」

  流蘇知道沒法讓他想寫啥就寫啥,只好氣呼呼地做鎮紙,其實就是為了光明正大蹲在一邊看秦弈畫畫寫字。

  秦弈心中無比安寧,真是感覺這樣的生活過多久也不會膩。

  此即修行。

  其實流蘇也不知道秦弈這場修行的細微處,大處她知道,但細節各人不同。

  秦弈的路子早就和她不一樣了,道途只能自己去走。

  畫上一隻白狐,妖媚絕倫,背上有角:「白民之國在龍魚北,白身披髮。有乘黃,其狀如狐,其背上有角,乘之壽二千歲。」

  程程的面容閃過心間,一顰一笑,猶如親見。

  「三株樹在厭火北,生赤水上,其為樹如柏,葉皆為珠……」

  戒指之中,三株樹的果實正在閃爍。

  「貫匈國在其東,其為人匈有竅……」

  無心也能活的內臟替代之法,在所學法則之中隱約凸顯。

  其實這一項是目前秦弈「回頭」之中發掘到最大亮點的東西,當初是狗子吞了之後解析給他學的,囫圇吞棗就學個表象。如今自己「點亮」之後,發現什麼斷肢重生、斷頭不死,都可以從這裡展開。

  這便是故老傳說的仙家之趣,孫猴子當年的神奇羨煞了多少孩子。

  曾是自己修行的目的,最感興趣的東西……結果都錯過去了。

  如今就像在故紙堆里翻出來一樣,有十足的驚喜。

  「崑崙虛在其東,虛四方。虛者,墟也,幻也,天地之絕,古今交匯也。」

  與岳姑娘的過往一點一滴浮現在心田,演世蓮池之中,岳姑娘素手輕輕,有生命之液溢於池水。

  「啪!」白球鎮紙暴動,砸在他腦袋上。

  秦弈抱頭:「小心被人看見。」

  「壓根沒人理你,現在連小孩子都不來看了,說你胡扯淡。」白球坐在他腦袋上晃:「十幾天了,你都寫了個啥……在別人看來,故事沒故事,地點也莫名其妙亂七八糟的,誰看啊。」

  秦弈寫寫畫畫十幾天了,辣雞小白文一張都沒賣出去。

  要不是給自己預設的「私奔出來攜帶的幾兩銀子」,在這小縣城還夠用很久,否則早該餓死了。

  便是如此,也快坐吃山空了,畢竟媳婦兒有點大手大腳,動不動雞鴨魚肉的,看得張大娘直皺眉。

  說夫君上工辛苦給他補補身子……你夫君到底上了個啥工啊?

  「已經差不多了,再幾天就好。」秦弈最後落下一筆,笑道:「到時候是『被家人捉回去』也好,是自己待不住灰溜溜跑路也好,我們的回頭路可不止是這一站的。」

  流蘇警覺:「還要去哪?」

  秦弈目光閃爍:「一些……低級修行時曾經經歷過的地方。」

  仙跡村,剛從那出來,不是。

  南離離火城,已經沒什麼意義了,就算想祭拜故友,去龍淵城皇室祖廟就可以了,早都遷了。

  按順序回首,接下來該去哪?

  橫斷裂谷,妖城白國。

  你那是回首嗎?你那是去宣淫的吧!

  流蘇跳下地,嗖嗖長成了一個大美人,轉身進了屋,手上已經拎起了狼牙棒。

  秦弈忙拉住:「誒誒你幹啥?」

  「預演一下,我要用什麼姿勢揍她。」

  秦弈摸著下巴打量她好一陣子不說話。

  流蘇拎著狼牙棒忽然覺得被看得有點手足無措:「你、你看什麼?」

  「我在回頭看,當時和程程用的什麼姿勢,能讓你狂喜吃瓜……我忘了……」

  「回、回你個頭看,我打爆你的臭頭讓你看!」流蘇舉著狼牙棒一路追殺:「腦袋伸過來,今天不挨我一棒,晚上也別想我挨你棒!」

  玩笑是玩笑,雖然早晚要走,誰也知道不可能一直留在這凡塵俗世。

  但卻不會再度變成趕工,好像做完一件什麼事就該走了似的。

  小倆口打打鬧鬧之中,日升月落不知幾何,秦弈依然在門口畫畫寫字。

  依然是一張都沒有賣出去。

  想像中會來捉他回去的「家裡人」還沒出現,這都快入冬了也沒見他打算啟程去春闈。

  曾經以為他大有前程想要搭上來的姑娘們早就消失了,再帥的臉也不能當飯吃。

  閒言碎語開始增加,從「魏公子」變成了「小白臉」。

  人情冷暖,不外如是。

  這也是回首。

  莫說仙路高遠,其實仙路之上也是處處都這樣,只不過秦弈所見的很少。

  他太幸運了。

  沒有鄙夷沒有嘲諷沒有奮起而打臉,最多就是被通緝逃難了一回。這一路仙途高歌猛進,卻居然在凡塵俗世體驗了一回炎涼。

  其實很是有趣。

  當視角不同,再看這些,真的有一種抽離的感受,自己在其中不是主角,周遭市井才是。

  而相應的,若是寵辱不驚,用在仙道之上,那也是修行。人們夢寐以求的超脫,這便是其中一項。

  所以超脫的不是俗世,仙俗都一樣。真以為離開俗世,涉及到更高層面的力量與爭鬥就叫超脫,那就錯了……

  所有人都在紅塵,從來沒人超脫。

  超脫的是自己的心而已。

  當心靜了,何處不仙山?

  「小魏,別畫了,來吃飯。」

  張老丈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秦弈回頭,微微一笑。

  張老丈夫妻的態度有些意思,沒了早前有點小巴結的模樣,卻也沒有旁人那種想要把你貶到地底的感受,語氣反倒是更親切了幾分。

  就像家裡有了人氣,住進了兩個不長進的晚輩似的,有那麼點恨鐵不成鋼。

  甚至還打算免他們房租。

  「老丈還得去給張哥餵藥?」

  「是啊,不吃藥吊不住命哪。」

  「我來餵吧,老丈忙活一天也累了。」

  「你……」張老丈很是遲疑:「我怕你這公子哥啊,餵個藥能把藥灑了。」

  「哈。」秦弈笑笑:「賺錢我不行,可餵藥我真的很行。」

  端著藥碗進了張老丈痴傻兒子的床前,秦弈靜靜站立片刻,還是彈指灑下了新的藥粉。

  渡不了眾生,好歹所見的順手幫一把。

  想做就做,此即緣法。

  強求什麼該做,該怎麼做……說真的,意義不大。

  那是天帝人皇的思緒,真要考慮這個,摁服了瑤光再說吧……希望下次見面,不要被她打死。

  秦弈小心地給病人餵了藥,轉頭看向窗外。

  今年的雪,來得有點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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