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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廷鎮垂眼看他,他仍舊很鎮定:「怎麼忽然跳到這個話題?」

  章之微唇發抖:「我想知道你說這些話是否真心——」

  陸廷鎮打斷她:「我可曾騙過你?」

  「你明知我說的不是這個,」章之微對他說,「你明知。」

  陸廷鎮面色不變,雙手壓在她肩膀上,安撫她。

  「去睡覺吧,」陸廷鎮說,「我原諒你今日的任性,明天不一定。」

  他說話語調不高,很平和,從容。

  章之微狠狠抹眼睛,她什麼都沒說,只是跑出去。

  澳門很小,縱使填海也大不到哪裡去,章之微悶頭跑,沒聽見陸廷鎮叫她。

  章之微也知他脾性,當街追人這種事……又怎是陸先生會作出的蠢事。

  他果真未追來。

  只有章之微一人沿路跑了半截,她心中發寒,為得是陸廷鎮的理智。

  他理智得像不具備愛人的能力。

  章之微久不運動,跑出幾步就腿酸腰痛,她停下腳步,大口喘氣,耳側聽腳步聲響,終於,有人伸手到她面前,遞了乾淨紙巾。

  章之微抬頭,看到烏雞。

  他無言與章之微對視。

  章之微拿過紙巾,擦擦眼睛。烏雞什麼都沒說。今夜風不暖,明月略寒。

  「烏雞哥,」章之微捏著紙巾,她其實沒多少眼淚,紙巾擦得眼睛發痛,好像這絲痛感將理智也牽回,她輕聲問,「你打算怎麼帶我去大陸?」

  第12章 關口 悄然離開

  烏雞哥的計劃很簡單。

  從大陸往澳門來並不容易,大部分人選擇偷渡——從珠海跳下,頂著被探照燈找到的風險游過來。從澳門去往大陸卻並不難,烏雞哥委託人做了假的居住證,順理成章地搞到兩張返鄉證。烏雞本身就是人情通達,想要弄到這些並不困難。

  具體的計劃,烏雞卻沒有透露。章之微明白對方的意思,烏雞做這些事情,也是為自己留條後路,免得這幾日章之微顯露端倪,只叫她安靜地等,等待最後一天的到來。

  陸廷鎮始終沒有追,章之微跟隨烏雞慢慢地走回去,她很安靜,沒有哭鬧,沒有歇斯底里地和對方發脾氣。陸廷鎮沒有走,他還是站在海邊,風涼水汽遠。陸廷鎮脫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她肩上,仍舊將她整個人包裹得嚴嚴實實,終於出聲:「……一句話不合就跑,真不該把你送那麼遠。」

  他的語氣頗有些無奈,沉沉望章之微的臉,她還是一副倔強不肯講話的模樣。上的妝也淺,淡淡薄薄一層,像剛開放的花朵。

  陸廷鎮已主動遞台階。

  章之微還是不言語,她緊繃一張臉,越過陸廷鎮肩膀,看他身後海洋。澳門和大陸相連,另一邊隔海是港城。回港城,那真是孫猴子翻不出五指山,去大陸,才是天闊雲低任鳥飛。

  老四出聲:「先生,之微小姐方才跑得快,這邊路黑,別是被什麼髒東西嚇著了?」

  陸廷鎮聞言,仔細看章之微的臉,摸了摸她額頭,聲音終於放軟:「真嚇到了?怎麼手也這樣涼?」

  章之微終於出聲:「沒有。」

  虛情假意,全是騙子。

  她明知陸廷鎮不信這些,他不信鬼神,就連大師送他的手串,他也隨意地送給之微。

  但她還是順著陸廷鎮給的台階往下走,眼睛紅一圈,一路回去,她坐在車中,盯著外面的房子,不停地掉眼淚。以前都是故意當著他的面哭,故意掉淚惹他心痛,今天不知為何,章之微卻想表現得更堅強一些,不稀罕在他面前落淚。

  陸廷鎮全程未說話,由著她掉淚,到床上後終於變了模樣,嘆氣:「你究竟難過些什麼?」

  章之微睜著眼睛望天花板:「難過你不愛我。」

  陸廷鎮摩挲她臉頰:「誰說我不愛你?」

  章之微有滿肚子的話要說,可她深知,那些話並不會讓陸廷鎮高看她一眼,他現在微微皺眉,看起來很為不聽話的孩子頭痛。她此刻撕心裂肺、怒吼怒叫又有何用,陸先生大抵只覺棘手,而不是心疼。

  倘若真心痛,方才他就不會由著她獨自跑。

  打記大棍再給甜糖,章之微早知他的這些伎倆。

  於是章之微保持了沉默,只發狠咬陸廷鎮的手腕,將他漂亮的手腕也咬出傷口,嘗到血痕。陸廷鎮這次沒有推開她的頭,由著她咬,由著她發泄一腔怒火,陸廷鎮只將情緒變成狠狠鑿進去的東西。她不出聲,陸廷鎮偏要她發聲。倆人就像兩頭狼,老狼在訓練他傾盡心血培養卻不聽話的小狼崽,兩人用盡一切想要讓對方屈服的手段,利爪,銳齒,聲音,語言,暗暗較著勁兒,非逼對方臣服,逼對方先繳械投降。

  最終還是章之微敗下陣來,一敗塗地,只用柔軟羽絨包裹自己,眼神潰散,大而無神的眼睛周遭一圈紅。

  「好好的,怎麼忽然鬧成這樣?」

  陸廷鎮也不是贏家,他好奇章之微今晚異常表現,用濕毛巾擦她臉,看到她唇上有血,一抹,原是她咬破了陸廷鎮的手腕。

  陸廷鎮說:「哪裡惹得你不痛快?」

  章之微背對他,她面朝牆:「或許當初陸叔叔就不該帶我回家,最好給我一筆錢,讓我自生自滅。其實您和陸老闆、陸太太都不必這樣盡心盡力地教我,讓我自己活,說不定現在已經做起皮,肉生意,陸叔叔只消用幾塊大洋就能買我一夜,爽完提褲走,毋需這樣勞神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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