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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道觀中原本只住著位道姑,這兩天她雲遊在外,葉凝與藥娘子獨處時便十分清淨。

  深山空寂,月光星輝卻分外明亮,兩人就著夜色品茶敘話,浮世安寧。

  藥娘子沉疴在身,無可避免的愈來愈重,到得第三天便已臥床不起。期間葉凝嘗試著診病開藥,卻是絲毫理不出頭緒。

  藥娘子跟藥材打了一輩子交道,她又生性要強,曾親嘗藥草辨別藥性、嘗試配藥,體中已有千百種藥潛藏,而今不知是被什麼勾了起來,毒性藥性一起雜亂發作,令人束手無策。

  房中暖熱,藥娘子在床榻上靠著軟枕閉目養神,葉凝陪在身邊。

  藥娘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阿凝,這些年你經手過種種藥材,也碰過很多毒藥,這身子得好生照料。」她雖看淡生死,有些事情卻還是難以釋懷:「我年輕時不更事,不懂得將惜身子,才致膝下無子。你可要留心。」

  「阿凝曉得。」葉凝湊過去輕輕伏在她肩上,如幼時般撒嬌,「師父還有我啊。」

  藥娘子笑得欣慰,又叮囑:「巫夜的事情別太執著。杞國宮裡的事情也不要插手,這裡面牽涉太多,不是你能應付的。」她睜眼瞧著葉凝,目光溫柔如水,「我的小公主應該被寵溺呵護著。我瞧公子清不錯,你或許可以試試。」

  葉凝未料她忽然說這個,不由失笑,卻也不羞澀:「公子清人品高雅,確實值得深交。」

  窗外月圓,白練如霜,不知不覺竟已是中秋佳節。

  師徒二人雖然相處的時間不多,心意卻是相通。浮生難得聚首,低語淺笑之間,美好而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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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藥娘子的精神愈來愈差,木槿來探望時,她已陷入昏睡人事不知。過了兩天,與世長辭。

  屋外陽光明媚溫暖,掩在古樹下的廂房中卻略清冷。葉凝守在藥娘子的床邊坐了一整天,不說話也不落淚,只是看著藥娘子發呆。

  木槿知她心性,也不過分勸解,只忙著打點後事。

  因藥娘子有囑咐,兩人選了後山的斜坡將她下葬。祭罷新墳,沿著山徑蜿蜒而上,至山巔處有塊突出的岩石,平整寬闊,旁邊孤零零長著幾株老樹。

  葉凝與木槿坐在岩上,可以看見京郊縱橫的巷陌,往來人群如螻蟻微渺,碌碌繁忙。而遠處山巒起伏縱橫,天空湛藍,悠悠漂浮的雲朵聚散變換,仿佛時光流動、人事更迭,不經意間便是物非人非,舊蹤無處尋覓。

  山風揚起衣袂髮絲,吹得手腳冰涼,葉凝靠在木槿肩上,臉色茫然。

  時隔六年,再次經歷與至親的生死離別,不似當年天塌地陷般的悲痛,心中只是沉甸滯澀,令人惘然神傷,不知人生何為。

  山河依舊高遠,天地仍然開闊,只是故人離去,再會無期。從此後不會再有人親昵喚她小公主,不會有人給她母親般的愛撫,亦不會有人為她的安危牽腸掛肚。

  那年的慈愛音容,從此只能封存於記憶。

  木槿怕她太過傷心,便柔聲相勸,葉凝勉強扯出笑容:「不用擔心。」

  已離去者無可挽回,後面的路還是要不動聲色的走下去。沉溺於悲傷無濟於事,打起精神應付生活的跌宕繁雜才是正道。

  葉凝當然明白。六年前巫夜滅國,父母亡故後她便已隱約明白。

  回到道觀整理遺物,藥娘子孤身漂泊來去,留下的除了那些傳奇故事和幾件隨身衣物,便唯有一方舊帕。

  帕上有兩句詩,前面是「東籬把酒意從容」,筆力遒勁揮灑自如,似是男子酒後興起所書。後面一句「十年蹤跡十年心」,筆鋒柔婉纏綿,旁邊暈染了淚痕,似有無限哀絕。

  木槿瞧著那帕子,難免感慨:「聽說藥娘子曾與一位就診的書生相愛至深,可是她回天乏術,書生最終病逝。我原以為那只是傳說……難怪她閱盡千帆卻始終不談婚嫁。」

  「師父看著灑脫,感情二字上卻執拗,始終都堪不破。不過她沒囑咐我將此帕與她同葬,大概是終於勘破了罷。」

  「那你呢?」木槿突兀問道。葉凝愣了愣,木槿道:「表哥的事情。」

  「早就釋懷了。懷瑾執拗是他的事,我已不想糾結於過往。」

  風吹過道觀,帶起屋檐鐵馬輕微作響,寧靜悠遠。

  -

  回春堂內生意依舊興隆。葉凝走前已將諸般事宜交代清楚,有顧掌柜坐鎮打理,店中一切井然有序。葉凝整理著屋中諸般擺設,有種久別歸家的感覺。

  三年前她白手起家,以超絕醫術將回春堂逐漸經營起來,對這裡感情自是深厚。

  她坐在窗邊,瞧著藥鋪內忙碌的夥計們。呆坐了一時,提筆寫了個拜帖,命麥冬送去慕府,稱後天她想拜訪慕府的主人慕鴻。

  離開慕府三載有餘,當年她進府時初成孤女,落魄伶仃;出府時淺嘗情傷,心灰意冷。時光須臾即逝,心性卻漸漸磨礪得剛強。而今再回想那府里的草木器物、故人舊事,葉凝心中不起半分波瀾,只有深深的疑問——

  當年鄭怡究竟是以怎樣的理由,挑起了那場戰爭,令近百萬人喪命?

  作者有話要說:

  ☆、拾壹 登高王孫在

  位於京西的里仁坊中居住的多是達官貴人。六年前葉凝進慕府時,府里占地並不算廣,鄭太后得勢後著意照顧鄭怡,特封其為榮國夫人。而今的慕府建得愈發氣派,青牆黛瓦迤邐不盡,幾乎占滿三里長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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