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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是微服出行,除了玄鏡司在暗處守衛外,早已成家的盧璘兄弟倆亦隨行而來,如從前般守在院外。餘下舊仆中,染冬懷孕在身,留在京城養胎,春嬤嬤年事漸高,受不得舟車勞頓,便也在宮裡留著,抹春、畫秋、洗夏卻都在側,一如舊時。

  夫妻倆故地重遊,滿心鬆快。

  因覺得姐弟倆走路太慢,徑直丟給隨行之人,而後到後園去瞧當初栽種的果樹。

  阿姮則興致勃勃,牽著弟弟四處瞎逛。

  山野之中雖無皇宮的巍峨軒麗,卻別有爛漫滋味。連著住了十來天,魏鸞才捨得動身,折向東南。因周驪音數次在書信中提及綿延數百里的望湖,據說煙波浩渺,氣象萬千,盛煜也頗讚賞那裡的風光,不免慕名而去。

  誰知到得望湖,竟有碰見了個熟人。

  ——消失許久,杳無音信的時虛白。

  ……

  時虛白離開京城,是在盛煜封王的時候。

  彼時肅州的叛亂早已平定,盛煜攜軍功回京,威望更勝從前。永穆帝搬出先帝遺旨和宗室譜牒,令舉朝譁然,也讓時虛白大為震驚。而後,許多事便迅速明了——盛煜的平步青雲、永穆帝的栽培器重,皆因皇子身份而起,如此文武兼修,東宮之位會花落何處,已無需多想。

  屆時盛煜稱帝,魏鸞自然要成為中宮皇后。

  國賊已除,曲園與皇宮皆無需擔心。

  以盛煜的手腕與性情,定能將那抹傾城國色護得周全,不再受半點波折。

  而他人微言輕,更無須留在京城。

  那個夏夜,時虛白再整行囊,辭別祖父後悄然出了京城。星河高懸,蒼穹如幕,棄了官道走小路,往南十餘里便是開闊平湖,河流蜿蜒而下,兩側頗多渡口。時虛白棄了馬匹,尋了條小船,飄然而逝。

  後來江海浩湯,山河壯麗,孤身縹緲。

  直到去年秋日來到望湖。

  雨日游湖,兩艘畫舫不慎相撞,他碰見了個妙齡嬌憨的少女。原只是心存歉疚,到她的舫中賠禮道歉,卻未料少女極活潑熱情,待他以糕點果酒,以一曲琵琶賠禮。過後就著細如牛毛的雨絲游湖閒談,因她自幼長於湖畔,倒讓時虛白長了不少見識。

  他原就是隨性散漫之人,既從少女口中得知望湖的許多好處,不免逗留數日慢慢觀玩。

  那少女亦常造訪求教。

  因時虛白仙風道骨,氣度清越,便連她的父親亦慕名而來,得知時虛白.精擅書畫後,不時前來討教。如此往來之間,少女又將望湖周遭有趣的林泉山野盡數說與時虛白,其父在當地為官,趁閒暇時亦邀他同游。

  此人姓史名梅溪,雖說官職不高,卻頗有高雅襟懷,書畫上極有造詣。

  望湖人傑地靈,時虛白觀玩不盡,又碰見了同好,於是常游湖賞山,彼此討教,不知不覺間便逗留到如今。

  碰見盛煜和魏鸞時,他剛游湖歸來。

  寬敞的畫舫上,史梅溪與時虛白相談甚換,年少的史姑娘衣裙翩然,暮春明麗的陽光下,笑靨如畫,清雅可人。棄船登岸時,史梅溪似在思索,沒瞧見她伸過來的手,倒是時虛白餘光瞥見,伸手去扶她。

  少女隔著衣袖握住他手臂,站穩後嫣然而笑,神采照人。

  時虛白亦笑,欲入案邊酒樓用飯。

  才轉過身,他便愣住了。

  岸邊垂楊拂動,有數道人影臨水而立,似欲登船游湖。為首的女人年華正茂,穿著時新的金線繡裙,懸著環佩宮絛的腰肢纖細裊娜,錦衣之上,那張臉嬌艷瑰麗,黛眉下雙眸瀲灩,顧盼生采,便是只拿簡單的珠釵為飾,亦有惹眼的明艷風姿。

  她的身後,盛煜衣衫磊落,如峰岳挺拔。

  夫妻倆周遭有僕從跟隨,魏鸞牽著的小女孩粉雕玉琢,漂亮嬌軟,正拿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他,盧珣抱著的男孩則眉清目秀,羅衣錦帽,望向浩渺湖波。

  數年未見,他們已兒女成雙。

  時虛白望著熟悉的眉眼,一時間心緒微涌。

  旋即抬步上前,朝盛煜拱手為禮。

  帝後既是微服在外,他自然不敢泄露身份,這禮卻行得恭敬,不敢有半點怠慢。

  盛煜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他,遂讓盧珣帶魏鸞和孩子們先登船相候,他仍臨風而立,瞧著許久未見的時虛白。畫師的仙風道骨如舊,雖是臨近而立之年,卻仍眉目挺秀,俊逸淡泊,潑墨的白衣極襯湖光山色。

  方才那少女笑而抬眸時,分明藏有傾慕。

  而時虛白伸手攙扶的姿態,也迥異於從前待京中女子的疏離客氣。

  盛煜瞥了眼史家父女,淡聲道:「這姑娘很不錯。」

  「統領好眼光。」時虛白一笑,神情坦然。

  盛煜亦笑,「不惦記了?」

  「琴瑟和鳴,鳳棲梧桐,這是她最好的歸宿。」時虛白望了眼船上翻飛的衣袂,瞧見魏鸞蹲身攬著女兒,正溫聲細語地說話,唇邊不自覺浮起笑意。他與周令淵年紀相若,卻身份懸殊,即使藏有欣賞仰慕,卻因東宮的深情,從不敢生占有之心。

  眾星捧月的公府明珠,於他而言,更像是懸於宮廷之上的月光,可望而不可及。

  後來魏府遭難,太子失信,她嫁給了盛煜。

  那是京城裡風頭僅遜於太子的權臣。

  而魏鸞天姿國色,風華無雙,受萬人矚目,亦遭眾人覬覦。他縱有滿京城稱讚的才情襟懷,卻沒有攪弄朝堂的手腕,憑著白衣之身,註定難以護她周全。時虛白有自知之明,只能將心意深藏,在魏鸞遭難之時竭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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