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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昨晚怎麼回來的都忘了。

  不過表姐妹倆很久沒一塊兒睡著說話, 周驪音這睡懶覺時蒙著被子避光的毛病還是沒改,也不怕熱被子捂得腦袋犯暈。她小心翼翼地將錦被挪開,從床尾爬下去, 趿著軟鞋將外圍兩層極厚的遮光簾帳取下金鉤, 而後走到外間, 推窗望外。

  依山傍水之處, 清晨的氣息格外清冽。

  滿院被秋陽照得明朗清新, 嬤嬤見她醒了, 便命人進去服侍。

  魏鸞昨晚醉得昏沉, 就著侍女摻好的溫熱香湯沐浴半晌,漸覺神清氣爽。待出浴擦乾後歡好衣裳,外間的周驪音總算時醒了,盯著惺忪的一雙眼睛,被嬤嬤攙入內室。而後梳妝打扮,擺上早飯。

  綠菜青脆,熱粥糯香,周驪音也沒管盛煜,只管讓魏鸞品嘗。

  沒了外人杵著,正好說體己話。

  從魏鸞在曲園的處境,說到京城的近況,周驪音刻意避著章家的事,得知章皇后與周令淵近來無恙後,便未多問。魏鸞則就勢問起盛明修的事——不出所料,當日盛明修追出去,原本是想把話說得更清楚,卻不忍心看周驪音在困境裡獨行,毅然陪她來此散心。

  這段時日裡,也幸虧有他陪伴,周驪音才不至於他鄉落寞。

  明山麗水足以暢懷,亦激起詩畫興致。

  周驪音從前纏著盛明修學畫,原是找由頭跟他相處,並非真心鑽研。到得此處,鎮日閒而無事,又有絕佳山水在跟前,不免觸動興懷,當真用心學了起來。因惦記著京城裡那位驚才絕艷的師父,周驪音還修書與時虛白,邀他前來此處。

  只是信送出去沒多久,尚未得到回音。

  魏鸞見她有了寄託,心中稍安。

  想著兩人的前程,遲疑片刻後,終是道:「三弟如此選擇,其實出乎我的意料。不過也正因此,才見得真心,不枉你從前厚著臉皮,見天往曲園和書院跑。但是長寧,京城裡的情形不必多說,你倆身在其中,往後何去何從,哪怕不用此刻決斷,還是得心裡有數。」

  「我明白。」周驪音輕輕嘆了口氣。

  晨光灑遍,照在曲折迴廊、水面湖石,亦拉出細長的影子。她在京城外穿得隨意,鶯黃錦衣下是一襲月華裙,裙身淡若玉色,細密的褶子裡卻藏了嬌麗的紅,行動間若隱若現,活潑靈動。她的臉上也不見過多的擔憂愁苦,反倒顯出坦然。

  「先前他故意冷過我兩回,後來我才想明白其中緣故。其實他想得比我遠。」

  「那你呢,如何打算?」

  周驪音輕咬唇瓣,坐在池畔鵝頸靠椅上,取了魚食丟入池中。

  紅艷艷的鯉魚圍過來,攪動水波。

  周驪音的心底亦有波瀾翻起。

  在初識盛明修時,她其實並未想太多,只覺這少年玉面瓊姿,生得實在好看。甚至生出戲弄之心,拿酸辣湯去欺負他,又故意拿公主的身份叫他跑腿。那段時日當真是無憂無慮,盛明修於她而言,便是念念不忘的驚艷少年,抱臂站在光影婆娑的樹上,散漫颯爽。

  於是便生追逐之心,不曾考慮旁的。

  如今她卻不得不正視藏在暗處的坎坷——

  盛聞天是父皇信重的禁軍將領,盛煜更是父皇手裡所向披靡的利劍,從興國公奪爵流放、太子妃被廢軟禁,到鎮國公父子入獄,步步向章家緊閉。而深宮之中,她的母親,出自章氏的皇后,卻死死地攀著章家的大樹,執迷不悟。

  以父皇的性子,既已宣戰拔劍,絕不會中途而廢。

  朝堂上種種爭執糾斗,都付於盛煜之手。

  到得最後……

  周驪音數番勸說章皇后無果,自知難以扭轉大局,擔憂為難之下,才躲到此處靜心審視,實在不敢想像那會是怎樣的後果。但不論母后與皇兄最終會如何,這番爭鬥過後,仇怨定會更深。兇險之中,不管是章皇后有恙,還是盛煜受損,兩家都會勢不兩立,竭力反對。

  路的盡頭有陰雲密布,周驪音已漸漸看清。

  她望著蕩漾水波,自在鯉魚,輕聲道:「這件事,我想過很多回,不怕你笑,前陣子還特地去了趟廟裡,尋高僧請教——他們站在世事外,常能看得清楚。後來我就想,雖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但想得太遠又束手無策,何必困在其中。車到山前必有路嘛。」

  「所以?」魏鸞沒太明白。

  周驪音唇角浮起淡笑,「就像人到百年,最終都會死。難道因為這,我就不敢往前走,甚至舍了跟前的種種美好?跟他也是如此。哪怕盡頭是懸崖,眼前的路我仍想與他同行,往後才不會後悔。」

  她垂眉擺弄絲帶系成的蝴蝶,神情似是自哂,「說句狠話,倘或我過兩年就死了,等不到那道懸崖。卻因害怕無路可走,早早地捨棄了他,豈不是太過可惜?」

  「胡說什麼呢!你定會好好的!」

  周驪音一笑,「別急嘛!話雖不好聽,理卻如此。再過陣子我會稟告父皇,啟程回京,哪怕幫不上大忙,也得竭力勸著母后。而至於他,便如詩里說的,不如惜取眼前,哪怕只偷得一點點時日,也是好的。」

  這般情態,倒有點苦命鴛鴦的架勢了。

  不過看得出來,周驪音是考慮過後果,並非任性胡鬧。

  魏鸞暗暗鬆了口氣,握住她的手,「但願往後能柳暗花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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