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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搖頭終斷了這個話題,端坐著從案几上取了葡萄剝,然後把籽剔出來,餵在商止新嘴邊:「上主今日早上沒有喝藥?」
「不想喝。」商止新連指尖帶果肉含進嘴裡,瞥她一眼,忽然笑:「——愛卿這是什麼勢?」她剝葡萄有些彆扭,送到商止新嘴邊,用的是拇指和無名指,仿若觀音參禪,偏偏表情正經。
樓客一怔,無奈地把背伸出來給她看:那柔夷五指修長白皙,只是有些缺了指甲,未來得及長出來,在果肉汁液下染成淡淡的紫色。
「汁水會刺激傷口……」商止新眯了眯眼睛:「你的傷好的怎麼樣?」
「快了。」她低頭說完,又一顆葡萄圓潤地從指尖滾出來。她從央把那果肉打開,取銀針剔了籽,送到商止新的嘴邊。
商止新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伸出舌頭勾走了葡萄:「行了,別弄了,你休息便可以了。」
然後彷如完全未曾對丞相說過樓客只是「孤想養的一條狗」,輕賤得「配一把『克己』足矣」之類的話,竟然言語內容溫和——就算配著她以往作風讓人聽起來有些假惺惺的淡里藏針。
「愛卿正傷,不必如此多禮,否則孤會難過。」
「這是為臣本分。」樓客應該去禮儀官當太傅,什麼時候都不忘她的包袱,明明坐不住了,看見商止新還是要撐著,養個傷也要穿戴整齊,若不是攔著她能把衣服穿一百層。
她說著,倒是停下了上的動作,接:「何況於我這種戴罪之身,更應——」她說了一半停下了,忽然想起商止新說過叫她不許拿這個理由出來做藉口,被聽見恐怕會惹她煩。
但樓客並未在意,本就是一句話而已,誰能幾個字都要理得清清楚楚?然而她拿起絲巾擦了,然後扭頭,猝不及防看見商止新……正不動聲色地把抽出鞘兩寸的劍插回去。
一副剛才她若是把話說完,劍就剁過來的樣子呢。
樓客頃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結果您還真能記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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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誤會,」商止新只當自己什麼也沒幹,把劍遞給她,笑道:「送你的。」
樓客一滯,有些不敢相信:「您送我東西?」甚至沖自己比劃了一下,眼睛看向那劍,不自主地打量它。
是南朝杜家的「克己」寶劍,聖之一,吹毫立斷,屬於極品。當然皇家它並非什麼拿不出來的東西……可商止新
可以說「賞」她東西,「送」字委實親近了。
她其實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會自作多情。對皇帝自作多情是大忌——她卻止不住心軟,實在是商止新對待她太好。
……
「愛卿這模樣就冤枉孤了。」商止新看著她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哂笑道:「孤送愛卿的東西可不少啊。」
小到偶眼而見的花草大到價值連城的玉佩,只要是商止新看上的,必定送過一份給樓客,她有些收了,有些推了。
可那時候的禮物是一分引誘一分靠近在她的掌控制下,現在算是饋贈。
可等她把東西都扔了一件都找不出來,才發現那時候的不稀奇到後來會是一種奢侈,人總是逃不過失去之後才覺得珍貴。
……但現在商止新這麼做是出於什麼心理?總不會是小心的示愛。大概是高高在上的施捨?她把劍接過來,在有了小心思的情況下忐忑了。
商止新看出來了,竟親順毛:「愛卿身居要職、勇猛獨步天下,金鐵佩劍實在委屈。孤的將軍怎能連件趁的兵器都沒有?」
……
樓客的宗族被貶過一次,抄家滅門之災之後前人的積蓄都化為烏有,現在她作為長家和將軍,佩劍只是普通的金鐵。就算她將軍府再次活下去漸漸復興,可要知道金銀財寶好聚集,名畫古董好劍好馬卻不是一代人的積累可以彌補的。
所以商止新算在關心她嗎?她看出她的窘境,然後想辦法幫忙。雖然過於偏頗,樓客卻壓不住這絲妄想,好似一瞬間眼前看見旭陽溫和、天河日久:
她從未想過現在的商止新竟然會為她考慮……以往那鋪面的關懷現如今只展現出一點點,她都能感動。
「謝上主。」她努力不表現出多餘的表情,攥緊了劍,指發白。
商止新支腦袋:「你我不必如此多禮。」
她也想不那麼生疏,若是商止新能原諒她,那將是多讓人歡喜,因為畢竟……「畢竟臣是個罪人,上主不怪罪是仁慈,臣不能忘了身份。」怎麼能不多禮啊,她有些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好,從沒有想過這種情況下自己能得到關心。
但商止新不知她這點「感激涕零」的心思,只是想,又來了,屢教不改,這套說辭真是煩死人:「孤看你是皮緊了。」
樓客被這不不耐煩的語氣打破了心裡的軟化,明白過來,哭笑不得,她是誠懇的啊,好不容易說點那樣直白的話,結果還被誤會:「不是的,上主……臣真心這麼認為,除開這樣,臣實在不知道如何表達感激。」
「只是感激?」商止新於是問。
樓客一怔,有些磕磕絆絆道:
「可臣……還能有什麼呢?」除了更加的畢恭畢敬,還能有什麼呢?難道還能膽大包天到……想要和商止新恢復到原來的關係不成?
……
「你不必有愧疚。」商止新挑眉冷酷道:「你確實騙過孤,但孤自己會討回來……這天下還沒人能欠孤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