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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硯靜靜地看她。
「我媽就拿老鷹捉小雞嚇唬我,她說,我要再跑,就找老鷹來把我捉走。你知道我說什麼?」
裴硯:「什麼?」
姜半夏想想自己有點想笑:「我說來呀來呀,我還沒見過真老鷹長什麼樣呢!我說我這麼可愛,老鷹肯定捨不得吃我!」
裴硯頓了一下,眼神微微抬起,似乎是在想那個時候的姜半夏,奶聲奶氣地講出那段話時的表情。
很快地笑了一下:「是很可愛。」
姜半夏拍了裴硯一下:「哎呀,你不要突然這樣!」
裴硯又笑了下,不說話了。
姜半夏繼續回憶著:「後來,我在家屬院裡玩老鷹捉小雞的時候,看見老鷹就往人懷裡撲,就想讓人抓一回我。」
裴硯的目光微頓。
轉過頭,神情微微放空。
思緒就這麼轉到好多年前的午後。
還是冬天,微冷。
那一天,蘇柔回娘家沒在,裴野川在外面喝了酒,醉醺醺地回到家,莫名其妙發起脾氣,砸了一個花瓶。
飛濺的碎片劃到裴硯的臉側,拉開一道傷口。
受傷,是那個時候裴硯生活的常態。
那時候他初三,骨架沒完全長開,無法同成年人裴野川抗衡。
裴野川那時公司的情況每況日下,眼看就要衰敗,天天在外喝酒。
回來一有心情不順,動輒找由頭隨意打罵,或是亂摔東西。
裴硯反抗的時候會受傷;被滿天亂飛的東西砸到時也會受傷;護著蘇柔的時候,也免不了要受傷。
動不動便滿身青紫,臉上的傷深淺交錯,舊傷未愈,便添新傷。
那天被花瓶劃開了道口子,裴硯便直接無視了裴野川的怒罵聲,直接出了家門。
本來懶得處理臉上的傷口。
但腦海里,就不由得浮起一個小姑娘的身影。
那時候他為了清靜點看書,便找了旁邊的一家屬院。
沒人打擾時,他能在那裡坐一下午,看書看到天黑。
哪想著,還沒去兩天就遇到一分外活潑的小姑娘。
他內心沒什麼溫度,眼神冷,臉上又有大小傷疤,看人時便顯得冷淡且凶。
但那小姑娘在第一次見面時就絲毫不怵他,踮腳給他貼了張創可貼。
後來,裴硯但凡在傷沒好的時候把那創可貼拿掉。
都會被那個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小姑娘再補上一枚。
還一本正經地告訴他:「這個哥哥,你要好好注意傷口的護理!」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那麼多創可貼。
這麼想著,裴硯頓了頓腳步,扭頭去了樓下的小診所,對臉上的劃傷,做了簡單的處理。
才又去了那個家屬院。
他去的時候正是中午飯點的時間,院子裡沒什麼人。
坐了一個多小時,手裡的書翻了小半本,院子裡慢慢熱鬧起來。
他不用抬眼,便能聽見那小姑娘的聲音混雜其間。
聽上去,像是在玩老鷹捉小雞。
冬日並不繞眼的平和陽光下,十歲出頭的小孩子們奔來跑去,吵吵嚷嚷,時刻發出尖叫與大笑聲。
裴硯卻不覺得這聲音惹人心煩,反倒有種莫名的安穩感。
過了會兒,耳邊傳來一道清脆的嗓音:「喂,過來玩老鷹抓小雞!」
裴硯抬起眼,看到那個自我介紹說叫小暑的小女孩,站在水泥管下,仰頭望著他。
她像個領頭似的,身後跟了五六個其他小孩,也隨著小暑的動作,齊刷刷地抬頭看著他。
裴硯頓了頓,半掩上書:「你們玩。」
「不行!」小暑態度很強硬,「你又受傷了!你肯定是因為平時總坐著,跑動太少,才容易摔跤劃傷臉的!」
裴硯頓了頓。
面前的小孩大概是自小安穩幸福,壓根想不到除了自己作死摔跤受傷以外,還有什麼受傷的方式。
裴硯還想說不,小暑已經一馬當先,手腳並用地爬上水泥管了,拉著他的衣袖就往下拽。
他實在被纏得沒有辦法,只好放下書,老老實實扮演了一回老鷹。
站在以小暑領頭的一群小屁孩的前面,做做樣子,往左面走兩步,往右面走兩步。
壓根也沒想真的去抓誰。
哪想著,玩了沒兩分鐘,小暑讓小夥伴們停了下來。
跑過來,對他說:「你很強,我們要商量一下怎麼對付你!」
裴硯失笑,抬抬下巴:「那你們商量。」
於是,小暑領著她的一群小夥伴,跑到兩米外的地方。
開始了大聲密謀。
隔老遠,他聽見小暑壓不住的嗓門。
「他好可憐,每天都被逼著讀書,玩遊戲也抓不到人!」
「我們讓他一下吧!」
裴硯:「……」
五分鐘後,小朋友們密謀結束,每個人都一臉賊兮兮地看著裴硯,遊戲再一次開始。
而裴硯很快就見識到小暑到底是怎麼讓他的了。
遊戲開始後十秒,作為領頭的小暑,在喊出「老鷹老鷹幾點了」之後,帶領著身後一排小朋友,邁著不整齊的步伐,歪歪扭扭地沖他跑了過來。
然後一把撲到他的懷裡。
小胳膊緊緊環著他的腰,抱得很緊。
大聲呼救:「救命!我被老鷹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