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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眸緊緊閉起復而睜開,李淡安滿面冷凝往卿沐身旁走去,不知卿叔叔為何帶他來綿綿的書房。

  步履無聲,兩三步走至書案旁時,他忽地頓住腳步。

  卿綿昨日裡未完成的畫還攤在書案上,三尺見方的宣紙,依然只畫了一雙眼。

  是一雙眼尾上挑的鳳眸,約莫是作畫之人技藝高超,僅用潑墨般的三兩筆,便繪出了如同與鳳眸主人對視般的眼神。

  不是春寒料峭的冰冷,而是如春日裡暖陽般的溫柔。不知是主人有意還是無意,一點翰墨滴在眼角,恰如一顆淚痣。

  鬼使神差的,李淡安看了眼依舊背對著他的卿沐,伸手抽出這幅畫。隨著他的動作,畫紙上的白玉鎮紙與楠木書案發出了“啪嗒”的碰撞聲。

  聽到聲響李淡安指尖微顫,在卿沐轉身的一瞬將畫折起收入懷中,抬眼裝作欣賞牆上掛著的畫作。

  卿沐聽到這聲響方從回憶中回了神,捧著手中那幅宣紙畫踱步至書案前,將畫平鋪於案上,開口道,“安兒,來瞧瞧這幅畫,這眸子的主人你可有印象。”

  聞言,李淡安仔仔細細瞧了瞧這畫,著實在記憶里搜尋不到。這雙眼瞳的顏色與尋常人有幾分不同,左瞳似碧空,右瞳如新葉,擁有這雙眼的主人應是突厥人。

  至於李淡安如何識得,皆是因為他曾出關去突厥執行任務,彼時見到他們特有的瞳色還驚異了一番。

  只是大佑與突厥已多年未有來往,按理說綿綿平日裡不能接觸到突厥人,且看落款是綏和元年二月初七,那會她在長安更不可能見到了。

  思及此他回道:“卿叔叔,淡安覺得此人應為突厥人,只是我朝與突厥已斷交多年,安兒不知綿綿是在何處見到的。”

  “在仙靈。”

  聽到卿沐脫口而出的這三個字,李淡安頓時繃緊了身子。

  不可能,不可能,如若是在仙靈,幾乎日日與綿綿在一起的自己為何從未見過。

  他搖搖頭,輕聲反駁道:“不可能,我並未見過……”

  卿沐起初並未在意女兒畫的這些畫,只覺她有自己的興趣能忘卻煩憂開心便好。

  直到那日在宮中偶遇青石先生,聽先生向自己誇讚女兒的畫技又嫻熟幾分,畫的眼睛越來越傳神,好似見到了真人一般,他才將這話放在了心上。

  滿屋丹青,僅這一雙眸子是雙色瞳,卿沐一時興起仔細觀賞了一番,筆觸稚嫩,再看落款,當是女兒作的第一幅畫,也是她腦海里印象極為深刻的一人。

  他曾旁敲側擊問過綿綿所畫何人,然而她卻答不上來,直言忘記了在哪兒見過。

  卿沐便留了心,綿綿外出那日,他一人在書房靜坐了整整一日,終是明了。

  即使塵封了綿綿的記憶,那件事終究在還是她的腦海里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這畫便是存在的證據。

  “不錯,你我皆未見過,那人只有綿綿見過。”卿沐收起深思,側身看李淡安鄭重道:“他,應是殺害你母親的兇手。只是時間久遠,這人的來歷,我還未查到。”

  短短的一句話如千金壓頂般壓彎了李淡安的腰。

  他踉蹌了一步,雙手撐在書案上,手臂微微顫抖,仙靈一別再未留過的淚猝不及防地滴落在宣紙上,暈染了一紙淡墨。

  苦尋八年,刀口舔血,未敢有一日懈怠,像無頭蒼蠅般亂撞,靠的就是那份執念。

  而今,終於有了眉目。五歲的卿綿給了十六歲的李淡安希望。摘下面具,抹去眼角的淚水,李淡安看著書案上的畫笑出了聲,眼底一片幽暗。

  天不負我,天不負我。

  斂去眼底的狠厲,李淡安撩起衣袍,側轉身子雙膝著地跪下,俯首道:“卿叔叔此番恩情,安兒來日定結草銜環相報。”

  “咚”地一聲,頭重重磕在地上,卿沐只覺得腳下的青磚也跟著震了一瞬。

  俯身攙起他道:“如何這般見外,況這也只是我的猜想,還需時日查明真相。”

  不,這便夠了。

  李淡安咬牙平復了心緒,戴回面具掩住失了血色的臉,低語道:“卿叔叔,這畫我可以帶走嗎?”

  他已等不及,想到不久後就會手刃仇人,他的血液都忍不住沸騰起來,叫囂著,顫慄著,腰間的雪名好似感受到主人的戰意,止不住錚錚作響。

  “這畫本就是要給你的,綿綿那裡我自會同她去說。”況綿綿已恢復了記憶,這畫應當原本就是給李淡安的吧。

  看著面前的玄衣少年,卿沐如何感受不到他的激動,眼裡生出一抹擔憂,擰眉道:“淡安,你萬不可衝動行事,我知不能阻止你報仇,只是希望你能正大光明將賊人繩之以法。”

  “不然,你與那賊人也一般無二了。”

  在其位,謀其事。卿沐身為大佑太傅,肩負國之重任,律法不是擺設,如若無法,國將不國。

  卿沐語重心長道:“我自然也痛恨那賊人,手起刀落固然痛快,然而此人不過一小嘍囉。能將手伸到仙靈,此人背後的勢力不容小覷,要將他們一網打盡,必須將你母親的死擺在明處,上大理寺立案,正大光明去查,還你母親一個公道,還大佑百姓一片清明。”

  “卿叔叔,容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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