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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這話不能說得太細,因為旁邊有個大醋缸子虎視眈眈地揭著蓋子隨時準備囤貨。

  雅辛托斯被這想像逗笑:「放心,我這經驗一般人在一般情況下攢不到。」

  他嘴角的笑意愈濃,因為想像到這一世每次卡俄斯為他準備衣物時,心裡可能啪啪打過的那些算盤,轉過的那些小九九。

  雖然這樣的猜測可能與卡俄斯一貫示人的冷淡沉靜不符,但大體總結起來,應該差不離是這麼個拈酸不服的心態:她可以,我也可以。

  雅辛托斯總覺得這種面無表情下掩蓋的種種小心思特別可愛,不過可愛到一半,他又微微一頓。

  一手包辦他的衣物,可以解釋為拈酸吃醋。那有關紅衣白衣的執念又是怎麼回事?

  想到卡俄斯那些悶在心底、總是纖細敏感的小心思,雅辛托斯總有種預感,這大抵又是一場無聲的告白,藏匿著諸多不曾訴諸於口的柔腸百轉。

  卡俄斯並沒有感受到雅辛托斯此時的猶豫。警報解除後,他就放鬆下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地聽眾人談話,目光落在對方領後的某片褶皺上盯了會,抬手打理整齊,再平靜地收回手,回歸和往常一樣地盯著雅辛托斯發呆的狀態。

  這習慣是在前一世不知不覺間養成的。畢竟深淵的確單調,唯一的亮色就是雅辛托斯,短暫的百年時間足以讓他養成目光下意識地追隨雅辛托斯的習慣。

  及至這一世,雖然他身邊的環境不再單調,他仍舊習慣於在雅辛托斯不在身邊時,隨意找根野草發呆,神識的一部分則悄悄溜到對方近旁,直到雅辛托斯重新回到他的身邊,他才會結束這種狀態。

  卡俄斯的心不在焉令他並未發現對話已經停止了一段時間。他的注意力只集中在欣賞雅辛托斯的一舉一動上,對方身上的紅色恰到好處,像灼灼的火,是最適合、也最貼合雅辛托斯的顏色。

  百年前,他並不這麼認為。

  作為混沌,他並沒有類似人類的審美,而雅辛托斯從踏入深淵那一刻起,身上穿著的就是白色長袍,所以當他最初體悟到雅辛托斯的獨特之美時,其實認為雪色才是最適合雅辛的顏色。

  及至後來,他們倆因為觀念不和開始冷戰,他心中又不無怨氣的想,這個人類怕不是雪做的?不然怎麼能如此冰冷?那一身白衣倒是貼合對方的冷心冷情。

  十來年裡,他始終用種種溫度冰冷的、質地堅硬的東西來想像對方。比如橫亘不化的冰雪,比如冷硬捂不熱的大理石,直到某天,雅辛托斯憑一己之力算計了命運,紅袍加身。

  他看到雅辛的上方,命運之線強悍地禁錮住掙動不已的時光,他看到金芒之下,白色的衣物被更加烈艷的色澤覆蓋。

  斯巴達紅的披風獵獵招展,像一片鎏金的紅海,帶著灼人的燙意霸道而無聲地打破了深淵的晦暗,而對方含著笑,眼眸清亮、光彩熠熠的模樣,以一種極為生動的方式,恰到好處地與這片鎏金的紅完美相融,帶著動人心魄的衝擊力撞入他的視線。

  那一瞬他才意識到,其實這個人骨子裡自始至終都是炙熱滾燙的,他的血管里奔涌的是斯巴達紅的血。

  那白色是什麼呢?

  初時附身在這個叫做阿卡的黑勞士身上時,他曾經呢喃過這個並無意義、其實只是飽含悵惘的問題。

  旁邊被他驚嚇的黑勞士打量了他好一番,大約是覺得他沒什麼攻擊性,才哀聲嘆氣地道:「白色是什麼?你是傷得太重,腦子壞了?好好的問這個做什麼?在斯巴達,只有少見的雪才是白色的吧,要麼就是被送進神殿裡的小孩兒。祭司會在他們進神殿前讓他們洗沐乾淨,換上白色的衣袍,參加儀式,向神明起誓會終生侍奉對方……你說聽著像不像獻祭給神明的祭品?」

  他當時聽完,坐在原地怔了很久,但又說不清自己究竟是為什麼在發愣,心頭涌動的種種感受究竟是什麼。等他再回神的時候,他已經問這位搭話的黑勞士要來了一卷雪白的布,混混沌沌走到靠近雅辛托斯住處的田地坐下。

  這片田地在雅辛托斯歸家必須要經過的路上,所以他等了不到一會,那道熟悉的身影就邁著悠閒輕快的步伐,溜溜達達地走過來。

  前世那些困擾他的、驅使著他說出拒絕雅辛的話的種種擔憂,一個接著一個的冒上來,他的胃像灌了鉛,帶著心一起沉甸甸的往下墜,他垂著頭聽著對方的腳步聲想:我所熟識的雅辛,從沒這麼輕快地走過路的。他身上的擔子太重,所以每一步都邁得很穩,邁得很沉。

  雅辛一定是失去記憶了。

  他會對我留有印象嗎?

  卡俄斯有些不敢抬頭,害怕於看到一個和印象中的雅辛完全不同的存在。

  那個沒有經歷過一切、未被磨礪沉澱的雅辛對他來說全然陌生,他害怕在對方身上看不到舊識的影子,又擔心這個無憂無慮的雅辛會更偏愛活潑開朗的阿波羅,而不是一個沉悶的自己。

  於是他頭抬得很慢。看到雅辛之後,又慢了半拍才眨了下眼,遲鈍又笨拙地披上白布。

  他是神明,反應慢半拍當然不是因為失血過多,而是他一眼就望見對方眼底那種熟悉的風采。

  於是他意識到,並不是千年的遭遇塑造成了他所愛的那個雅辛托斯,而是在許多年前,對方就一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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