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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可以把任何人的任何事放在心上,但怎麼就不能在心裡留下那麼一小塊,留給自己?
金箭是很重要,但有那麼不能等嗎?沒有吧。
毒發的時間加在一起,可能確實沒有研究一次性解毒的方案耗時長,但那些在雅辛托斯口中講起來似乎短暫的時光,就真的短暫到不值一提,輕鬆到隨便熬一熬就過去?也不是吧。
但以他這麼長時間對雅辛托斯的了解,即便他將這話說出口,對方估計也就只會愣一下,然後笑著插科打諢糊弄過去。
亡魂並不怕窒息,等卡俄斯沉默著鬆開手後,雅辛托斯翻過身來躺在雲團上,臉上仍舊是輕鬆愉悅的笑,並且還有心思撩不高興的老虎鬚:「有吃的嗎?帶來了沒?」
……我是欠你的?卡俄斯沒好氣地將果籃丟到雅辛托斯面前:「距離拔除毒素還要發作幾回?」
雅辛托斯躺在雲絮上,跟條沒骨頭的毛蟲一樣扭動幾下,懶懶地抱過果籃翻找:「一回。你看,是不是像我說的很快?」
「……」卡俄斯頓時把雲絮繃得梆硬。
「好嘛,我都快解脫了你不替我高興?還板起個臉……」雅辛托斯調笑了一句。
其實他多少知道對方不開心是為的什麼,只是他比起無關緊要的疼痛,的確更想早點讓這場曠日持久、並無硝煙的戰爭早日結束。
因為有些人,已經在無人知處飽受折磨了太久太久,他又怎麼捨得讓他們再多熬一秒?
就像他說的,一切不過只是一個簡單的算術題。
用他一個人短暫的痛苦,換取那麼多人的解脫,何樂而不為?
雅辛托斯微頓,臉上依舊掛著興致昂揚的笑,拈著一串飽滿的葡萄翻了個身,混不吝地拎著葡萄晃蕩幾下,岔開話題:「怎麼淨是些要剝皮的東西,你幫我剝。」
「??」卡俄斯的注意力被新產生的怒點成功吸引走,完全不曉得這話是怎麼從雅辛托斯嘴裡說出來的。
不對,被氣得話都說不順了。
是不曉得雅辛托斯怎麼有臉這麼理直氣壯提要求的。
事實證明,如果需要,雅辛托斯的臉皮可以和意志一樣堅固。見卡俄斯沒答話,他手一松,趴在雲層上唉聲嘆氣,無恥程度堪比碰瓷的老頭:「好餓啊。手酸。」
卡俄斯差點被氣笑:「毒素不發作,你反倒嬌氣了?」
難怪人類有句話叫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雅辛托斯耳尖一動,拖著腮幫子撐起臉:「誰?我?不要臉?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他語帶譴責,「你可以說我臉皮厚,但不能說我不要臉。」
「……」能說出這種話,已經很不要臉。
雅辛托斯還能更不要臉,故意捧著臉蛋惡意賣萌:「我這臉這麼好看……」
他往前一湊,挨近雲絮:「難道你能說不?」
「……」
「?怎麼不吱聲了?」雅辛托斯的爪子拍拍雲絮,下一秒,就又被掀飛出去。
「做你的事。」剝好的葡萄包裹在一小團蓬鬆的雲中,和著冷冰冰的呵斥砸過來,「別動手動腳,放老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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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卡俄斯的言行不一鼓舞了雅辛托斯,接下來幾天,這位小祖宗幾乎是變著法兒地折騰,無辜的塔爾塔羅斯就遭了殃。
「……」塔爾塔羅斯木然地和再次造訪神獄的卡俄斯對視,「他要什麼?雞……」
他有些難以將這個詞說出口:「雞腿?」
還表殼炸得酥脆酥脆的,外表包了蜂蜜和糖霜,最好到嘴的時候還冒著熱氣……
塔爾塔羅斯忍無可忍:「深淵裡怎麼能有……亡魂能吃到嘴的東西怎麼可能冒著熱氣?」
「只是不能冒熱氣?」卡俄斯的注意點與眾不同,「那就先滿足前面的。熱氣你再想想辦法。」
塔爾塔羅斯:「???」
我從出生活到現在,就沒哪天跟這段時間一樣無語過。
他恨不能抓著卡俄斯晃幾下好喚醒對方:你是不是腦子壞了?你聽聽你剛剛說的話,活像個被美色沖昏頭腦的昏君。
卡俄斯倒不覺得。
事實上,他一直以來表現的比較近人情、禮貌克制並非本性。
本質上來說,他和大多數神明一樣,並不是一個進退有度、會體諒人的個性,只是在理性上對這些社交規則有著基本的認知,清楚這件事應該怎麼做才合乎規矩和常理。
當然,這些規矩常理其實並不能約束他,只是作為這個世界的創造者,他很樂意在百無聊賴的時候,按照自己的造物編出的小規矩行事,就像玩打發時間的小遊戲。
如果塔爾塔羅斯能抹除掉自己對父神的濾鏡,大概就能發現,卡俄斯的禮貌、克制都浮於表面,非常有限。
就好比他在掃走祭品後,還記得彬彬有禮地跟塔爾塔羅斯道一聲「辛苦」,卻懶得想自己把祭品全帶走,剩下那些神獄裡的不肖子孫該怎麼辦,或者塔爾塔羅斯得怎麼應付痛失祭品的眾神。
我只遵守我樂意履行的規矩,我只做我想做的事,這大概是另一種程度上的隨心所欲。帶著創世神俯視規則的高高在上和漫不經心。
畢竟這些規則、造物再怎麼有趣,也無法達到能與他並肩、讓他平等對待的水平,哪怕是塔爾塔羅斯。
在卡俄斯眼中,不論是宙斯還是塔爾塔羅斯,漫天神明、所有造物,都是他的後裔,不論在人前多風光,到他這裡,都只是脾性不同、但都同樣頑皮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