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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里忽然有人說:「你大爺的,老子好像認識你,瞅著面熟啊,你住在橋頭北路的?」
那女孩:「……」
見她默認,那些混混像是忽然有了膽子,嚷了起來:「操了,你既然是那片兒出來的人,吳大少爺的名字,你他媽總該聽過吧?他手下的人辦事兒你也敢來找場子,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他口中所說的吳大少爺,是當時一位呼風喚雨同時也臭名昭著的富二代,那時候的敦煌還是窮人多,吳家是少數家財萬貫的地產商,吳家夫人高齡得子,對兒子嬌慣的不得了,當年的敦煌,聽到吳少爺的名字,誰都知道是惹不起的主。
那女孩兒果然頓了片刻,然後說:「吳軾?」
「知道還不識相!」
那女孩兒垂眸靜默片刻,而後抬起臉來冷笑:「吳軾自己只是個繡花枕頭,你們跟著他,不是連繡花枕頭都不如?」
「你——!」
被觸怒的混混們暴躁著,憤懣著,被武俠劇洗了腦的青年們,總做著荒誕不經的夢。冷不防被人抽了一耳刮子,又如何能再善罷甘休。
那一場凶暴的鬥毆終於開始。
血腥,暴戾,壓制與反壓制,以一當十。
——對於年輕的林子勿而言,這是他為那場瘋狂的鬥戰貼上的記憶標籤。至今讀來,仍是滿鼻腔的腥味,滿眼眶的血色。
那個西北的女孩子像獵豹一般敏捷地穿梭迂迴,像雄獅一樣進攻侵占,滾燙的汗珠烹在緊實漂亮的肌肉紋理上,如同蒸汽覆著燒滾的熟銅。
之前被打的傷痕累累的林子勿僵坐在原地,呆呆看著她凌厲的身影。
他那時只是與她相交不深的同學,甚至不是同一年級,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有什麼理由值得那個女孩出手相救。
那一場格鬥,她像是書中的女俠客,直拳鞭腿,占盡上風。林子勿在後面看著都看明白了,那些流氓混混打人只是拼個氣勢,湊個數量,有的人揮舞著刀子,其實連只雞都還不曾殺過。
而那個女孩卻是練過的,她的手下有真章。
見她越戰越勇,林子勿正欲鬆口氣,卻忽然青空之下刃光一閃——
他驀然睜大眼睛,瞳孔里一柄管叉猶如敏疾毒辣的蛇,繞過那女孩兒,卻徑直向他揮了過來!!
「閃開!」
女孩卻也覺察,她猛然回過身,一張淌著細汗的俊俏臉龐映在林子勿眼底,她劍眉豎立,眉心成川,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掠過去,單手擒住那柄管叉,霎時間掌心劃破,鮮血肆意。
也就是這個時候,另一柄西瓜刀朝著她不要命地砍了過來。
那一瞬林子勿渾身的血液都凍結了。
他聲嘶大喊,聲音扭曲到自己都分辨不出,他喊的是那人的名字:「洛蕭——!!!」
洛蕭!!!!!!
——!
林子勿猛然從床上彈坐起來,大口大口喘著氣,柔黑的零碎額發下,一張面容蒼白如紙。
又夢到那一天了。
他重重喘息著,寂靜的總統套房裡甚至能聽到他怦怦如擂的心跳聲,他穿著的純棉T恤都被冷汗浸濕,一個人在偌大的床上坐了好久,才慢慢地恢復了平靜。
他把臉埋到雙掌中,疲憊而兇狠地揉了揉。
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這段往事了,儘管曾經他無數次因為這一場驚魂而半夜駭醒。但事情過去了那麼多年……
大約是重新又看到了她照片的原因。大約是很可能馬上又能見到她了的原因。
林子勿重重跌回柔軟的席夢思里,手背擱檔在額前。望著哥德式的牆頂出神:「……洛蕭……」
他甩了甩腦袋,想要把這種惱人的執念甩掉,但是收效甚微,於是他摸索著去床頭櫃拿手機,想看看現在幾點。
手機屏幕一解鎖,跳出一條信息,林子勿拿過來一看,是白小錘四個小時前發來的。
他睡著的時候是不能被打擾的,否則脾氣就會大的嚇人。所以除非天塌下來,不然這個點別人都只敢給他發簡訊,而不是打電話。
——林先生,洛小姐已經到了。我把事情都和她說清楚了,已經安排她在賓館住下。等您起來之後,可以去3012室找她。白小錘。O(∩_∩)o
「……」
林子勿一眼掃過,覺得心跳漏過幾拍。他又屏著呼吸,重頭一字一字把這條信息讀了一遍。這遍讀完,他像被踩著尾巴的貓一樣,猛然從床上跳起來,風風火火地就往外面跑。
過了幾秒鐘,他又回來了。徑直奔向衣櫃,媽蛋,一時高興,竟然穿了個褲衩子就奔出去,還被保潔小妹撞了個正著。
開玩笑,他可是個正經的演員,怎麼可以被保潔小妹分分鐘看光。
哼!
五分鐘後,白小錘被前台一個電話吵醒。
電話里的前台迎賓以不甚標準的英語焦急地講著,語速很快,她聽得一愣一愣,只懂了「快來幫忙」「林先生好像有什麼精神疾病」這幾個零散的句子。旁邊還有林子勿模糊的聲音傳來:
「我說我要房卡!房卡你聽不懂?」
白小錘:「……」
她穿著大綿羊睡衣趕到的時候,林子勿正和前台小哥雞同鴨講地比劃著名,兩個人互不相讓,簡直像是要吵起來。
所幸現在是清晨,門廳沒有什麼人,不然這場面著實能當早茶表演來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