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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衙役也知道,讓這群人放下身上的東西沒那麼容易,乾脆也不說了,指揮著大家趕緊離開這邊。

  一群人踩著已經淹沒過膝蓋的泥黃色洪水,一腳深一腳淺的艱難前進著。

  他們要往高山上去,雨水打在身上泛著濕冷冷的寒意,順著肌膚鑽進五臟六腑里。腳底踩到的泥巴樹枝時不時讓人腳底一滑,一個不留神就會連人帶東西直接摔進水底下。爬起來之後,身上全打濕了,風一吹,能把人凍得骨頭都在疼。

  很快有人受不了那種背井離鄉的悲傷情緒,聽著周圍人充滿負能量的埋怨,越聽心裡越難受,腳下的步伐越發沉重。

  如果不是這年頭的百姓都特別怕當官的,恐怕這群人真的會一個想不開沖回家,然後坐在家裡祈求老天開恩,讓這傾盆大雨有下完的那天。

  大家一路走了兩天,速度並不快,人群的數量和他們身上的沉重行李,以及他們自己本身就不情願的心情,讓他們兩天了都才堪堪爬到縣城外頭的山頂。

  這天清晨,山里飄著的霧緩緩散去。

  大家面沉如水的咬著手裡的乾糧,突然有人喊了一聲:「你們快看!!」

  呼啦啦,一群人涌了過去。

  接著,悲慟哀泣的哭喊聲在人群中響起。

  一些反應沒那麼快的人後知後覺的走過去,想要看看怎麼了。

  只看到下方的山腳下,烏泱泱的洪水遍布全部視野。

  有人一臉空白的望著面前這一切,突然訥訥的說:「我,我們的縣衙呢?我的家呢?」

  一人哭喊起來:「蒼天啊,造孽啊!!」

  一些年紀輕視力好的年輕人視線死死盯著下方的江水,試圖說服自己,這裡並不是他們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是他們已經走遠了,遠到看不見自己的家了。

  然而……

  「爹,那是不是我們的房子?」一位年輕人指著一處只冒著點尖尖的柳樹頂,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屋角。幾不可見的兩根柳梢在風吹雨打中虛弱的搖擺著,與一旁的屋角偶爾發生觸碰,是他過去時常在家中院子裡見到的景象。

  「爹,我們的家沒了。」年輕人眉梢倒掛,似哭似笑的看著他的父親:「爹,幸好我們離開了,不然這時候可怎麼辦呀……」

  旁邊陸陸續續有人認出了下方的建築特徵,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如何,看著那洶湧翻滾,根本不講任何道理的江水,怔楞的杵在原地,臉上滿是茫然。

  一路上呼呼喝喝喊得嗓子都要啞了的衙役煩躁道:「現在知道為什麼要叫你們走了?就你們這速度,你們覺得是你們走得快,還是江水跑得快?兩天爬完一座山,你們可真行!」

  眾人望著下方的江面,又看了一眼身上扛著的東西,寂靜無聲。

  突然,有人把吸足了水,沉重到仿佛巨石一樣的被子從肩膀上丟了下來。

  他早就想把這玩意兒扔了的。

  可是扔了之後,身體輕了,心仿佛也被挖空了。

  他蹲下身子,突然在一旁家人們詫異的注視下,抱頭哭了起來。

  「剛種下的田沒了,家也沒了,什麼都沒了……」

  一雙手輕輕按住了男人濕噠噠的腦袋,輕柔的女聲對他說:「沒事,我還在,爹和娘,還有囡囡也在。」

  男人紅著眼睛看著面前一臉擔心的家人們,用力揉了揉臉,接過妻子背上背著的東西,丟在被子旁,大聲說:「走吧,這些東西丟掉就丟掉了,命更重要!」

  自此為節點,原本還心存僥倖的人再也不敢妄想一切能夠回到從前,安安心心的跟在衙役身後,步速比之前快了不知道多少。

  衙役們帶著大家往哪兒走,大家就往哪兒走。

  不管怎麼說,至少他們救了自己一家老小的命。

  烏泱泱的隊伍在約定好的縣城外匯合,人數一下從原本的數千暴漲到了十萬。

  很多人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人聚在一起,都有點被嚇到。

  然而那種人數增多狀況也變得混亂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大家發現原本跟在自己身邊的人,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帶路的人就站在前面帶路,每天都會定時過來確認他們的人數,察看是否有發生什麼情況。

  他們似乎什麼也不用擔心,只需要跟著領頭的那位走就行了。

  一位懷裡抱著孩子的青年突然試圖走出隊伍,急得直掉眼淚:「我家孩子病了……發熱總是不退……」

  青年也是走投無路,抱著豁出去的心情來找的衙役。衙役說過無數次不准大家離開他的視線範圍,不准偷偷溜走,真要有事情必須跟他報備。

  青年以為自己的訴苦只會得到幾聲怒斥,然後被推搡著要求回到人群里,讓他不要給他們找事。

  誰知那個一路帶著他們前進,看起來兇巴巴的衙役看了他一眼,忽然指著村長,讓村長看一下隊伍,自己則是帶著惶惶不安的青年,一路找到了某個手臂上繫著紅布條的瘦高個男人那裡。

  張口就說:「大夫,這孩子病了,您給他看看。」

  青年呆愣站在原地,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會在這種所有人擠作一團的情況下,幫他找到了大夫,而且還說——

  「藥材錢和問診費,您先記下,回頭我們統一給您算。」

  青年都快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什,什麼,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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