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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 姜朔移開視線, 朝廣場方向望了一眼。
天色晦暗, 無星無月,唯有凝成血霧的魔氣沉沉浮浮,將整個玄極門的宮殿群籠罩其中。
他靈力衰竭, 此時難以用法術探明那邊的情形,但宿殃站在檐上旁觀許久,應是瞧見了什麼。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宿殃適時出聲道:「你猜猜, 究竟是誰快要支撐不住了?」
姜朔臉色微變。
浮動的難以克制的魔氣, 越來越濃郁的血腥味, 令姜朔心臟如被一根細細的弦拉扯,疼痛中還帶著未知的驚惶, 像是擔心下一刻那根弦便斷裂, 心臟四分五裂。
姜朔用力掐了一把掌心, 讓自己冷靜下來。
當務之急, 是須得馬上繞開這難纏的宿殃, 去看看尹隋到底如何了。若是魔修受了重傷,難以再支撐下去,祈鳳又遲遲未能開啟陣法, 他又該……
「鄺無極」嗓音尖尖細細地笑起來, 像是心情極為愉悅。
它從姜朔身上吸食到了不安、惶然等負面情緒, 雖然不多,但足夠美味。
美人不愧是美人,連驚慌起來都比尋常人更可憐可愛。
但很快,宿殃斂了笑意,不太高興道:「你怎麼不怕了?」
姜朔垂下眼睫,忽然直直避開它往前走去。
「……」宿殃非常不滿,但因為閒著無聊,又覺得捉弄姜朔非常有趣,於是緊跟不舍,問:「你現在想去找誰?東衍?」
宿殃眼珠子轉了兩圈,壓低嗓音道:「找東衍也無用,三界皆知你與他的道侶關係已作廢。再者,你與尹隋廝混這麼久,名譽早已污濁不堪……」
它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因為發現姜朔對這些話沒有任何反應,情緒幾乎可以說是毫無波瀾。
宿殃不免有點疑惑。
如姜朔這般的正道修士,不應更看重臉面,至死也要保全聲名嗎?
宿殃盯著姜朔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心覺不太對勁。
它雖然非人,但誕生至今已有上萬年,心智已如常人般健全,憑感覺嗅出一丁點不太尋常的意味。
尹隋與東衍對戰,姜朔為何不留在那小院裡,而要獨自出來?他這身靈力又是因何耗去?
「鄺無極」黑色的眼珠動了動,突然出聲道:「站住。」
「你——」它的話語卜一出口,倏然腳下一陣極其強烈的震動,「鄺無極」踉蹌一下,皺眉道:「底下怎麼了?」
它這話是對著身後說的。一直僵硬待在原地的鄺何動了動,終於慢慢彎下腰,伸手摸了一下地面,而後開口:「是除魔大陣。」
宿殃先是一怔,而後猛地反應過來,抬頭看向前方。
姜朔同樣踉蹌了幾步,隨即強行驅動靈力,注入佩劍中,試圖御劍而行。
地面轟隆作響,漸漸承受不住震動幅度,先是細小的裂縫突兀顯現出來,而後在搖晃中縫隙越擴越大,恐怖的灰黑色攀爬在整潔的地磚上,有金色的陣法光芒刺破土壤,伴隨著陣陣嗡鳴,長眠於地的陣法終被喚醒。
「——找死!」宿殃怒目圓睜,察覺到身周絲絲縷縷蔓延而上的束縛之感,既驚且畏。
它雖不算能是魔修,但吞食太多惡念,其實也與魔修無異。宿殃能明顯感到這陣法強大的殺傷力——壓制絞殺一切類魔生物。
姜朔難不成是想用這陣殺了尹隋?
荒謬!
宿殃雙目通紅,想用傳送法術將自己傳出玄極門地界,但卻發現隨著地底陣法的啟動,無形卻有力的禁制強行將所有活物硬生生按在了玄極門地界上,要想衝出去也並非不可能,但起碼要半炷香時間……
他娘的,哪還有半炷香的時間!
一眼瞥見姜朔要御劍而起,宿殃心頭火暴起,伸手施法狠狠一扯,把身形本就不穩的人從半空中拽了下來。
姜朔砰地摔到地上,手肘膝蓋瞬時傳來火辣辣的疼痛,輕輕吸了一口氣。
但比起這些更糟糕的是,「鄺無極」踏著震動不止的開裂地磚,一步步走到他跟前,目光陰沉至極,一腳踩上姜朔的手腕,厲聲問:「這陣法是不是你搞的鬼?」
沒時間了。姜朔在刺痛中想道。
要是沒及時趕到將留魂斛用在尹隋身上……該怎麼辦?
*
正殿前的廣場上,眾修士們紛紛站立不穩,驚道:「發生什麼了?」
蕭塵以劍支地,抬眼去看不遠處的兩人。
尹隋眸色血紅,左肩被東衍劍氣所傷,卻不見鮮血湧出來——魔氣太盛,竟瞬時將傷口纏住,令魔修絲毫感覺不到痛意。
同樣,廣場上震動逐漸劇烈的異樣也沒有分去尹隋半分注意力,他一手執劍,神色冷漠地朝前一劈。
劍氣與空氣相撞,甚至短暫地出現了火星。另一邊的東衍抬劍生生擋下這一擊,面色白如霜雪。
東衍閉了一下眼,掩去眸中的一絲紅意。
他如今心魔纏身,其實最不應妄動靈力,但再拖下去,若他不幸身隕,三界中又還有誰能與尹隋相抗?
東衍咽下喉間甜血,正要再次凝結靈力,忽然餘光瞥見廣場上的裂縫裡現出了縷縷金光。
東衍修為不俗,自是立即察覺到了玄極門地下的異樣。
而尹隋也突兀地停下了動作,眉頭皺起。
「他要逃跑!」蕭塵在下面瞧見魔修轉身,瞪大眼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