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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朔想了想,開口:「為何要跟上你?此刻難道不是我逃跑的最佳時機?」
這句話音剛落,閒閒坐著的姜朔就覺眼前暗光一閃,魔修高挑的身影出現在面前。
尹隋掃了一圈周圍眼熟的輕紗垂簾,以及姜朔桌上擺著的精緻小菜,還有一樓大堂里仍在繼續議論的修真界奇聞怪談,深深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姜朔根本就沒離開過這個酒樓,甚至還叫了一桌好菜,正在用晚膳,就準備等著自己回來再捎他走。
「你……」尹隋攥緊劍柄,指節用力得泛白,最後瞪著姜朔,怒聲道:「不許吃!」
姜朔停下筷子,點點頭:「已經飽了。」
微微歪了下頭,他又問氣得頭頂快冒煙的魔修:「你不餓嗎?」
尹隋臉色一沉,猛地伸手抓住姜朔手腕,將他拉起來,就要起陣傳送回玄極。不料千鈞一髮之際,姜朔忽然輕輕按住他,提醒道:「等等,飯錢還沒給。」
尹隋:「…………」
*
砸下兩錠銀兩後,尹隋抓著人回了玄極門。卜一到達目的地,魔修就扣著姜朔手腕,快步掠過玄極門多處富麗宏偉的大殿,沿彎曲山道直到盡頭,現出玄極門在山壁里開鑿出的水牢入口。
姜朔被抓到寒意涔涔的鐵欄前,一眼瞧見裡頭不算大的空間。
岩黑色冰冷的地面,兩側的石壁上高高低低懸掛著各類詭異刑具,再往深處望去,是一片靜寂幽深的透骨池水。
據傳玄極門在讓犯人受水牢之刑時,會讓門派弟子齊聚觀賞,看著人的血肉被水牢里豢養的毒蟲妖物一點點啃噬乾淨,以此來達成震懾的效果。
水牢里飄出腥臭難聞的味道,姜朔蹙了下眉,不願去深思這裡面都有過什麼東西。
「怕了?」尹隋的嗓音響起,陰森森的:「本尊要是把你丟進去,憑你這身嬌肉貴的模樣,在裡面能活過幾天?」
一邊說著狠話,尹隋順便動了動,一邊抬腳踩死了地上一隻想爬向姜朔的毒蜈蚣。
魔修似笑非笑地繼續道:「本尊如今給你活命的機會。要麼與本尊道歉,並許諾今後必定百依百順,本尊要你做什麼,你便必須無條件順從。」
「要麼……」尹隋掃了一眼裡頭的水牢,冷冷出聲:「本尊就要把你丟到裡面去,讓你生死不如。」
姜朔默然半晌,忽然說:「是生不如死。」
尹隋:「。」
兩人對峙片刻,姜朔率先服軟,低聲道:「我同你道歉。」
尹隋神色冷淡,順腳又踩死了從水牢里爬出來的毒蠍子。
「在酒樓,我……」姜朔在涼颼颼的水牢外想了半天,終於開口:「不該餵酒時讓你摔在地上。不該摸你的手。不該自己吃飯,並且讓你結飯錢。」
尹隋:「……」
總覺得哪裡都不對,但想想這一天的經歷,豈不正是姜朔口中所言?
自己究竟想要姜朔道什麼歉?
夜逐漸深下來,水牢外冷風呼嘯,姜朔如今沒了修為,被風吹得臉色微白,見尹隋始終神色莫測,只得軟下嗓音哀求:「這裡好冷。」
尹隋緊緊皺眉,暴躁道:「怎麼不早說?!」
魔修暫時摒棄了腦中紛亂無序的思緒,自體內魔性深重,他就更難靜下心來認真思考,只憑本能行事。如今既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也就罷了。
……反正姜朔已經道了歉。
尹隋冷著臉,隨手脫下自己的外袍,兜頭罩在姜朔身上。
墨色外袍寬大柔軟,姜朔措手不及,被卷了個正著,只在外袍下露出一雙霧蒙蒙的眸子,神色不解。
「這次算本尊放你一馬,」尹隋伸手一攬,扣著腰把人拉進懷裡,眼睛卻看著前方,淡淡道,「你今日既確認了東衍那狗賊已捨棄你,日後便安心留在本尊身邊。」
話語間,尹隋往前走了兩步,轉瞬天地已挪移,桃花小院出現在兩人面前。
魔修鬆開攬在姜朔腰間的手,垂睫看了懷裡的人好一會兒,才開口:「進去吧。」
姜朔在尹隋的目光中走進小院,又步過落滿桃花瓣的泥土和已經睡得迷糊的小雪兔,進到屋內,反手關上門。
姜朔立在門後,默默數了半炷香時間,而後到桌案邊推開窗,望見小院裡空落落——魔修已經離開了。
姜朔關上窗,將披在肩上的墨色外袍除下,而後從袖中取出了一疊……黃紙符。
這符是他拿玉佩和酒樓里的修士換的,效果不知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自從姜朔被軟禁在這處小院後,見到尹隋的次數屈指可數。而每次對方到來,身上都裹挾著極重極厲的魔氣,就算姜朔修為被封住,也能瞧見魔修眸中一日深過一日的猩紅之色,以及愈發容易動怒的脾性。
再加上今日探過的脈,姜朔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若是有人暗中誘導相助,才致使尹隋異常重生,甚至魔性越加深重,直至再也難以自控……
姜朔心裡微微一沉。
果真是有此事的話,他需得在其他門派聯手攻上玄極門之前……把這個幕後之人給探明了。
姜朔的指尖垂落在黃紙符上,恍惚間竟想。
他——
不想見到尹隋被各門派圍攻至死的模樣。
姜朔情不自禁回憶起那日,自己手中的劍穿過少年單薄胸膛,飛濺的血把視線染得一片濕紅的景象。還有那個狠戾的、血氣瀰漫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