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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鸞神采飛揚的表情漸漸斂了起來,不想說假話,便只能厚著臉皮說:「這都是我自己爭氣。」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所謂的那些功績和西伐成功這樣的大事根本不能比。能被封鎮國公主,不是因為她在西疆種樹治沙,解了石城鎮的圍困剿滅山匪,更不是因為她隨軍路上為將士們療傷治病。功勞比她大的人比比皆是,可她得到的榮耀卻是頭一份。

  這其中固然有她自己的原因,但客觀來說,更多的是因為班哥拒了太子之位辭了封賞,卻為她求了鎮國公主的稱號。

  事後他並不居功,將他那些不想功高蓋主引來猜忌的大道理一一說來,只握了一份功德簿修篆,其他能讓則讓。只有在她被封鎮國公主這件事上,他寸步不讓。

  鎮國公主呀,走出去比長公主還要威風。不提班哥的那些混帳行為,他說到做到履行諾言,確實將最好的都送給她了。

  如今除了太上皇和班哥,長安城內沒有第三個人能讓她受委屈了。

  寶鸞想到這就想到老態龍鐘的太上皇,不知他何時駕鶴西歸,阿彌陀佛,盼他早早做神仙。

  百里昭看寶鸞反應便明白了,她對李氏皇族的那位大家長,沒有什麼真心敬畏。也就不必再試探什麼。

  百里昭在莊子裡住了下來。

  其後幾天,他陪吃陪喝陪遊玩,耐心十足,比當地豪族送來的女伴們貼心百倍。若不是怕耽誤他的事,寶鸞真想留他長住。

  短短几日的相處,寶鸞對百里昭的稱呼已經從百里公子變成昭哥哥。以他百里家族長之弟的身份,得她一聲昭哥哥,自然受得起。

  「昭哥哥,你有事便打發人來莊子上說一聲。若是不方便出城,派人去公主府也是一樣的。」

  又說:「你這幾匹千里馬送了我,我沒有什麼好回禮,金銀珠寶太俗氣,配不上昭哥哥,你也不缺那些。我這塊貼身帶了四年的玉,勉強能入眼,便送了哥哥吧。上面有我公主府的標誌,雖然不比百里家的威望,但在長安城中,我府里的標誌,勉強能派上一二用場。」

  百里昭謝過她,珍重地收下玉。

  寶鸞親自送他,遠遠地送出了好久,仍不舍離去。說來也奇怪,相處幾天的人而已,說一句萍水之交也不為過,臨分別了,竟然難捨難分。

  百里昭半邊身子探出車窗,遠處寶鸞的身影越來越模糊,他的淚水漸漸濕了眼眶。

  直到再也看不見那有著赤子之心的女郎,眼淚終於一顆顆掉下。

  不必再求證。她就是十九年前丟失的那個女嬰,是他和兄長們本該愛護一生的幼妹,是父親和母親到死都沒能找回來的小女兒,

  她不該叫李寶鸞。

  百里排行十二女公子,她的名字是百里暙。

  她不該在長安,不該在滿是陰謀詭計的宮闈里度日,百里家這一輩唯一的小女郎,這個在父親和母親期待中孕育的孩子,應該千寵萬嬌地長大才是。

  她本不需要努力地討好誰才能存活於世,不需要小心翼翼察言觀色才能保全自己。

  她該天生就無憂無慮,她該在父母和哥哥們的呵護下,快樂地成長為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郎。

  百里昭撫著寶鸞贈的那塊玉佩,心隱隱作痛,淚盈於睫,悲不自已。

  小妹和母親生的有八分像,母親去世前仍心心念念著這個女兒。若不是當年發生那樣的事兒,母親也不會終日抑鬱,以至病痛纏身早早離世。

  父親深愛母親,很快隨之而去。

  雖然他和兩個兄長已經走出了悲痛,但陰影仍籠罩著他們。他們從未見過小妹,可小妹已經成了他們三兄弟的執念。若是有生之年無法找到小妹,只怕死後無顏面見父母。

  母親一直耿耿於懷,至死都認為是她的錯,若非當年她意氣用事和父親爭吵後離家出走,也就不會被人趁虛而入奪了孩子。

  可是細想想母親又有什麼錯呢?懷著孩子本就情緒多變,大吵一架後氣呼呼往外跑也是情理之中。

  滅了族的貴族女郎,一出生就養在夫家,從小所見所聞皆在山林方寸之間,外面的天地對她幾乎有著無可抵抗的誘惑。懷揣對上京繁華的嚮往,她去了長安。

  母親嬌生慣養長大,從小到大接觸的全是一顆真心,從未見識過險惡人心,純真近乎稚子,而那些在長安做局哄騙她的人,處心積慮千方百計,她如何逃得了?

  百里昭永遠都忘不了,父親抱著母親回來那天,天陰沉沉地好似要塌下來,母親伏在父親懷中,六神無主,無知無覺,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仿佛永遠都流不盡。

  「阿暙,阿暙呢?」她摸著癟下去的肚子問父親,「我的小阿暙哪去了?」

  ——小阿暙哪去了?

  這之後,他時常聽見這句話。

  最初母親日日都問,後來漸漸問得少了,到最後再也不問了。直至臨終,她病糊塗了,以為自己仍是當年剛剛誕下幼女的時候,撕心裂肺地喊著——

  「還給我,把我的女兒還給我!」

  母親是帶著愧疚和恨意走的。

  父親嚎啕大哭,清貴高傲的百里氏嫡長子,自此成了一個瘋子。

  瘋了半年,闔然辭世。

  百里昭打開馬車內的暗格,一個神龕顯出來,裡面供著父親和母親的牌位。祠堂里擺著的是給外人看的,這裡的神龕才是他們兄弟三個日日供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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