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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的怨鬼,是一對雙胞胎姐妹,籍貫宜州,原本壽至古稀,卻死於六歲。

  案卷不難,難得是雙胞胎姐妹死去近一年,線索全斷。而害人者,又是極狡猾的親人。

  看過案卷後,聞宴沉默良久,平復了心緒,去枉死大牢將兩怨鬼提出,便打算去往陽間。

  陳玉樓已接了其他案卷,離開了枉死城,這次解怨,只有她。

  或者,再加上一個鬼帝。

  @

  鬼門大開,聞宴帶上怨鬼姐妹,先去了固陵陳家。

  鬼門好巧不巧,開啟點正是聞宴初次搭便車,跟隨『白無常』進入幽都的地方。

  不遠處,即是亂墳崗。

  那是她與謝稚初見的地方,那時剛從陳家逃離的聞天師,一身傷痛,病骨支離,瑟瑟發抖地縮在墳頭邊躲避寒風。她身負兩道禁術,身子骨極為虛弱,擔心自己過了今日沒有明日,前路一片迷茫。

  那時,鬼帝逮捕惡鬼,順便路過抓了幾隻滯留陽間的怨鬼,經過亂風崗。

  聞宴後來也問過謝稚,當時看到這樣的她,是什麼感覺。

  謝稚思忖許久,嘆息著說了句,「人不可貌相。」

  他早已發覺縮在墳頭的少女,命火在寒夜裡可憐兮兮地搖曳,隨時都可能熄滅。他便想帶著鬼繞路,免得鬼氣驚擾到人小姑娘。

  誰能想到,那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抓鬼時的手段,能那麼利索。他因此對小姑娘多留了一份心,任由她跟上隊伍,進入幽都。

  也沒想到,當初多留一份心思,後來就再挪不開眼,撒不開手。

  聞宴聽到這回答,笑倒在謝稚身上,問他可是後悔了。

  明明是小白花,卻變成了霸王花,這落差,可不是那麼容易接受的。

  謝稚搖頭。

  聞宴沒想到,還有再來的一日。

  不遠處,謝稚一襲白衣,玉樹臨風地站在前方,等待著一個人。

  聽到身後動靜,俊臉帶著笑意轉過身來,深邃的黑眸定在了朝他走來的少女身上。

  「走啦。」聞宴走上前去,自如地抓起鬼帝修長的手,五指緊密交握,然後往城裡走去。

  兩人來到了陳家舊宅廢墟前。

  玄機子渡劫失敗以後,陳家宅邸莫名燃燒起一股大火,大火七日七夜未歇,將陳家上下燒成了灰燼。不但如此,詭異大火一路綿延,就連遠在陳家宅邸外的陳家人,一個沒能逃掉,身體內都莫名竄出一股鬼火,被燒成了灰燼。

  命運輪轉,陳家踏上了與陸家相同的命運。

  昔日何等威風的陳家人,竟落到這般地步,有些心軟的人,忍不住唏噓,但更多的人,只覺得解氣。

  世家如壓在他們頭頂沉甸甸的大山,令他們常年活得疲憊又戰慄,如今大山移走,他們終於能過上正常日子。

  聞宴凝望著廢墟,只覺塵埃落定。

  心口,醫女聞宴殘留的最後一絲怨氣消散,最後一點負累消失,聞宴感覺到了久違的放鬆。

  「走吧。」

  聞宴目光無喜無悲,轉身離開了陳家宅邸。

  謝稚視線卻忽地向後,餘光落向說某個縮藏起來的人影上,鳳眸冰冷。

  「怎麼了?」前方,聞宴詢問。

  謝稚道:「沒什麼。」

  沒做什麼,轉過身,任由自己被前方的少女拉著走。

  角落陰影里,陳牧堯佝僂腰背,雙目痴痴注視著那對男女離去的背影。

  曾經器宇軒昂的陳家世子,高大身形短短兩月,已瘦脫了形,套在破爛骯髒的衣里,比乾枯的朽木好看不了多少。

  陳家滅了,韓家滅了,梁州一夕之間,改換了天地。

  這兩月,仿佛過去了一輩子,活著的每一日都在痛苦煎熬。又仿佛還在昨夜,那一夜場景到如今,依然清晰刻在腦子裡。

  父親和全族長老合力從天譴下護他一命,全都化為灰燼。

  這兩月,他眼前全是那副場面,哪怕進入深眠,夢裡還是那副場面。

  一向對他威嚴的父親,臨走時神色和緩,慈愛地囑託他,好好活下去。

  他沒想到父親會那樣做,犧牲他的命,和全族上下近五百人的命,保住他這麼個不孝子。

  可要讓他背負全族性命,背負那麼深那麼重的罪孽活下去,太難,太難了。

  陳牧堯雙肩抽搐,哭到失聲。

  眼睜睜目睹了陳家覆滅後,他渾渾噩噩,像一片遊魂在固陵遊走。他必須忘記自己是誰,以一個新身份活在世間,以防遇上昔日仇人。於是,他做了乞丐,混在一群乞討人里,麻木地活著。錦衣玉食了半輩子,在這兩月間,他吃過這輩子未曾吃過的苦,和屈辱。

  他想改變,卻總是霉運連連,不得不放棄。

  這輩子,只能這樣了,他必須以半生的悲慘,為過去犯下的錯贖罪。

  陳牧堯已經認命,今日鬼使神差來陳家宅邸弔唁,沒想能碰見聞宴,若在以往,他早已衝出去與那人相認,可如今,他沒了勇氣,只敢偷偷地看。

  還是那張熟悉的臉,杏眼桃腮,膚色勝雪,很嬌柔的長相,眼神淡然,沉定,嘴角噙著清淡笑意,恍如初見。

  少女面頰紅潤,看來,離開陳家後,她過的很好,無人折磨,身子骨不再虛弱,也不再充滿憤恨頹喪。

  挺好,挺好的。

  「對不起……」陳牧堯心底生出濃烈的愧疚,低聲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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