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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荼走近發現花壇的小石子裡埋著兩三隻比手掌還大的玻璃雪花,層疊的冰裂紋讓它們更逼真生動。他隨意拾起一隻六棱形的巨大雪片,發覺它並不是被埋起來,而是只剩下半塊,斷口處不怎麼規整,像是摔碎的。他詫異地回頭看看阿姨,對方向他再次求證:「我看阮先生過去做的那些東西好像,也有些是缺一點邊邊角角的……我不太懂藝術,也不知道這個是設計好的,還是跟別的一樣也是摔壞的,這麼好看直接扔掉也太可惜了,就先放在花壇里。」

  唐荼皺了皺眉頭:「跟別的一樣?有什麼其他東西摔壞了嗎?」

  阿姨一愣,往屋子裡瞄了一眼,好像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尷尬地笑了笑:「這,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還是頭一次看阮先生那個樣子,有點嚇人的。」

  見她有些不自在,唐荼猜到大概,於是沖她笑笑:「我們已經已經沒事了。和好了。放心吧。」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阿姨鬆一口氣,「看著安安靜靜斯斯文文的男孩子啊,鬧起來也是嚇死人了。那天早上我看到一地的碎玻璃和血,還以為有人入室搶劫打傷了他,趕緊報警叫救護車,結果他人忽然從地上爬起來,我魂都要嚇沒了。」

  ……

  這就跟他猜到的有點不一樣了……唐荼不動聲色跟著阿姨進屋,看她用專門的清潔劑擦沙發。

  「哪有那麼嚴重。」唐荼佯裝調侃,「您太誇張了。」

  「我哪裡誇張,當時那指頭上都是玻璃渣劃破的小口子,還有額頭。手心裡那個大口子流了好多血。一開始我以為是他遇到什麼事想不開,跟他聊了幾句發現不是,只東西摔碎的時候不小心被玻璃劃傷了。就是可惜了那些做好的東西了……」

  一般情況下,唐荼都只是跟阿姨簡單寒暄幾句就會離開,免得打擾別人的工作。可今天阮幼青整理好了所有行李還衝了個澡,竟還沒見人上樓來。他好奇地下樓,發現那兩人居然還在交談。他洗完澡沒帶助聽器有些聽不清,便不打擾他們,回到臥室衣帽間將穿過的髒衣服按顏色和質地分門別類,西裝要乾洗,掛在單獨的衣杆上,唐荼上班時會順便帶走。剩下的扔進洗衣籃,他蹲下抱起藤編軟籃子剛要出去,拉門便被唐荼從外側打開,那人擋在門口反手給拉門落鎖,伸手抓著籃子的邊緣奪過扔到了地上,捧起了他的右手翻開,按住那條最新的傷痕嘆了口氣。

  看他這個反應,阮幼青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他們為何在樓下聊了那許久。

  他忘記叮囑阿姨幫他守住秘密……

  「不疼了。」他反手握住唐荼的手指。

  對方抬眼看他,抬起另一隻手捧住他的臉輕輕啜吻幾下:「對不起。」說完用力抱住他,兩人順勢窩到了柜子旁的角落裡坐著。唐荼抱住他的腦袋,反覆撫摸他的髮絲。

  阮幼青舒服地閉起眼睛:「不是說過不再說對不起了。」他無奈地撇撇嘴,「而且這是我自己弄的……」

  「我……我沒想到你會那麼難過……」唐荼在他耳邊低語。

  「嗯,因為你總覺得我不會那麼愛你。」阮幼青語氣里不免有些埋怨。聽到他這麼說,唐荼鬆開他爬起身,阮幼青從他的眼睛裡看到自己臉上無聲的控訴,連忙抿一抿嘴巴換了個表情。

  「我錯了。」唐荼笑著揉了揉他的臉頰,不知為何眉宇間的陰霾忽然一掃而光,「是我不好。原來我們幼青也會撒嬌了。」

  「我……」他原是要否認,想了想作罷,看著唐荼這麼開心這些細節又有什麼好計較。

  初夏的傍晚,他們並排躺在客廳的地板上,陽台門大敞著,帶著夏季特有的,花木味道的風灌進來,那些被吊起的雪花冰凌糖果蝴蝶彼此輕輕碰撞,細弱的叮咚聲阮幼青聽不到卻可以想像。眼前像一大片萬花鏡,讓他想起第一次經歷風雪,第一次看到唐荼背上的蝴蝶刺青,甚至想起了小時候。

  暮光中那些不規則的切面閃爍著微弱的光,阮幼青側過頭發現唐荼在看他,那些光斑落在被夕陽映紅的臉上為現實世界蒙上一層奇妙的幻覺。

  「在想什麼?」唐荼問。

  「想起小時候那些小朋友去窯廠的傳達室討糖吃。」阮幼青記得分到黃色糖果的小孩最後總會苦著臉,硬著頭皮和大家一起撕開塑料包裝吃掉酸唧唧的檸檬糖。

  唐荼忽然毫無徵兆從地板上彈起來,阮幼青被他嚇得一激靈:「怎麼了?」

  對方沒說話,立即摸到沙發上的平板打開畫圖工具,幾筆勾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空間,以及內部照明的角度。而後許多細線從天花板垂下,每一根線尾端打了個叉,屋子中央放了一把椅子。

  唐荼畫完才緩緩開口,他指指上方:「這個可以做成互動裝置,放到美術館裡。尤其是那些不下雪的地方。天花板是純白色的,牆壁,地板,屋子裡的一切都是白色的,一次只能進去一個人。」他攤開手心接住一小片玻璃斑斕的影子:「像冰天雪地里只剩下一個你,一個沒有人打擾的你。這短短的一刻就是逃離的過程,當身心完全放鬆,變成跟雪色一樣的純白色,人們通常能聯想起那些最簡答也最快樂的記憶。」

  阮幼青被他一席話說得心馳神往,立即點點頭:「很棒。」他低頭看了一眼草圖,「不過,這些還不夠吧。他指了指院子裡那些破碎的大型雪片,「地上也可以放一些,在角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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