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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幼青沒推辭,對方家大業大不在乎這點東西,但說是懶得帶回去,其實也有刻意為之的成分在,這是項羽的心意。

  項羽知道他喜歡玻璃,也知道他沒什麼家底。阮幼青是上了大學才發現選擇藝術專業的多是家中富足的小孩,起初他沒太在意,富有富的過法窮有窮的,別人一身潮牌頂他一年的生活費而已,不影響。可畢業這會兒他才意識到區別,這些人就算出路不好也有人托底,不至於畢業之後太落魄,而自己就不同了。

  「我聽社管說最晚下個月就要清宿舍了,要騰給新生。你怎麼辦?」項羽問。

  阮幼青搖搖頭,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不過也沒什麼好慌亂,最不濟就是回慈清,跟外公燒燒瓶子盤子,總之在哪裡他都有辦法做玻璃的。

  只是他不怎麼喜歡家鄉,不喜歡總有人對他指指點點。小地方的節奏慢,生活閒適一些,可鄰里街坊閒下來就愛嚼舌根,嚼些家長里短是是非非,也不論真假。大人們圍坐起來,一樁樁一件件煞有介事地數過去還知道避著當事人,小孩子們有樣學樣就不行了,專往人前湊。起先阮幼青聽不清他們遠遠站著亂糟糟說些什麼,後來有了助聽器能聽清了也不愛聽,乾脆摘掉,任他們說笑,自己不往心裡去。想來無非是父親去世,母親離家改嫁,後來又加上他的半聾而已。

  從初中開始,外公便讓他離開了慈清鎮,送他去海汐市的寄宿學校也是因著這個,老人家說窮山惡水出刁民,大地方的人見識多,也沒那麼多閒工夫論別家的事。

  阮幼青覺得說慈清窮山惡水有些過了,那是外公的怨氣。

  公道些講,雖算不上人傑地靈,但那裡好歹也算的上好山好水,榮河滾滾穿行一路往東去,兩岸蔥鬱,星羅棋布的瓷窯生出的煙塵都被洗刷的一乾二淨,像當地幼童常常握在手裡的瓷珠子,厚重溫潤。那裡家家戶戶都擺著文物架,只不過架子上置的並不是什麼值錢料器,多是些本地產的青花纏枝蓮的瓶子,鳳牡丹的樽。再有講究些的,放一隻鏤空刻花的琉璃博山爐,焚些香進去,一縷一縷薄煙從鏤空里飄出來,仙氣似的真能唬住些人。

  「走吧,陪我去吃涮羊肉。」項羽拖著他往外走:「你把助聽器帶上,不然跟我自己去吃飯有什麼區別。」

  太陽差不多要下去了,阮幼青把黑色的小玩意帶到耳朵上:「哪家?」

  「不走遠。」

  他們來到暮色里的街,笑聲此起彼伏,畢業季讓這裡比平日裡更熱鬧,有些店面小味道卻好,屋子裡擠不下就在門外添桌子。

  涮羊肉店裡銅鍋有限,這個時候正是飯點,人滿了,項羽又執意要吃,說是回了家就吃不成了。南方人不愛這麼吃火鍋,都是些牛肉丸滑海鮮之類的,也不怎麼吃麻醬。他們領了個號碼牌在不遠處候著,一人開了一罐冰結,輕輕碰了一下杯,還站在路邊就開啟了這頓散夥飯的序幕,這說是酒其實跟果汁差不離。

  「你怎麼打發掉的陳大美女?」等的無聊,項羽就跟他八卦。

  「誰?」阮幼青迅速回憶了一下院裡陳姓的女同學。

  「嘖,我們系花啊!你不是吧大哥……全世界都知道她臨畢業終於等不起要跟你表白……」

  阮幼青迷茫地搖搖頭:「沒有。」

  「沒有?我都看見了啊,之前在食堂她不總跟你坐一起麼?」項羽瞪大眼睛。

  ……阮幼青根本沒注意過吃飯的時候坐旁邊是什麼人,怕是又不經意得罪了誰:「我吃的快,沒看到她……」

  項羽總說那個工藝美術那個系花喜歡他,他自己倒沒注意。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子有點難懂,彎彎繞繞別彆扭扭,不像中學的時候,表白就是遞封情書,奔放些的就約個時間籃球場見,阮幼青更喜歡這種直爽的方式,這樣他也可以直爽的拒絕。他甚至都不怎麼認識那個所謂大美女,對方並沒有主動跟他搭話,他對這個女孩子的全部記憶,也只有偶爾跟項羽去蹭燈工玻璃課的時候打過兩回照面而已。

  「阮幼青……不得不說這方面你太像個藝術家了。」項羽痛心疾首地捂住胸口:「薄情又清高。」

  「我沒有。」他只是不太擅長搞曖昧。院裡似乎有些傳言,不過他除了上課與必要的交流,其他時候都不愛帶助聽,所以對那些風言風語了解不甚,反正嚴重一些的項羽和學姐也會親口問他,順帶幫他闢謠。

  即將告別生活晉升社會人,項羽多愁善感邊聊邊吃到天黑透,自然是吃撐了。於是阮幼青又陪他在校園裡遛彎,期間項羽總跟他擠眼睛,神秘兮兮地讓他看這裡看那裡,夏天學妹們穿的清涼,裸露的四肢被路燈一照白花花的,阮幼青草草掃一眼便禮貌地移開眼睛,心裡像瞄到路邊賞心悅目的花花草草一樣起不了什麼波瀾。在這方面他跟項羽向來話不投機,但他也沒明確說過自己並不喜歡女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14,5歲開始,他就發現了,自己對女孩沒興趣,後來倒是常常注意到好看的男孩。他喜歡長相干淨,舉止斯文,眼神溫柔的男孩。可惜絕大部分男孩都鬧騰得很,扯女孩辮子,大呼小叫,今天被拎到操場罰站,明天被家長揪著耳朵當中教訓。

  「不然你去問問陸哥吧,說不定他能收留你。」項羽糾結著點了根煙。其實他總後悔學吸菸,當初為了裝憂鬱青年,現在想戒倒戒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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