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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

  「他對象脾氣不太好,」秦殊語氣誠懇,煞有介事,「會吃醋,然後報復你。」

  老實人孟麒對上他的視線,已經自顧自腦補出一個潑辣怨婦形象,打個冷顫,保證道:「我絕對不往外說。」

  秦殊目送著他走進衛生間,才鬆了口氣,拿過手機看林蕪剛發的消息——前兩條不出所料,半真半假地調侃了他的表情包,重點則在最後一條。

  「哥,我被嚇得睡不著,要你摸摸頭才能好」。

  他看了一眼窗外黑透的天,想的是那麼晚還下雨,能去哪裡「摸摸頭」——想著想著又意識到另一件事,正是夜深人靜,寢室樓里才有的是掩人耳目的隱秘角落。

  仿佛洞悉了他的疑惑,下一秒手機一震,林蕪的消息再次跳出來:「我在九樓西側的樓梯間等你」。

  秦殊扶額,想笑又不知自己為什麼笑,在心底里搖了搖頭,這次沒回什麼表情包,起身向門口走去——路過衛生間時孟麒聽見動靜,還問了一句「這麼晚去哪兒」。

  「睡不著,透透氣。」

  「……下那麼大雨上哪兒透氣去?」

  回答他的是開門又關門的聲音。

  -

  金髮的少年坐在樓梯拐角,周遭一片漆黑,十分契合恐怖片裡大事將至的氛圍,他卻絲毫沒有忐忑的意思,神色平靜地低頭玩手機——才洗過澡,他的頭髮還有些潮,被毛巾蹭亂了,東一撮西一束地亂翹,略長的發尾落在衣領間,將布料洇濕了一小片。

  幾分鐘後樓梯間的門被人推開,發出喑啞的響動,他聞聲抬頭,明晰的五官便被照亮一瞬,眼角帶笑,讓人想起童話故事裡、明晰月色下彎腰行禮的王子。

  可惜「公主」絲毫不解風情,看見他的第一句話是「不是害怕嗎,怎麼還在這裡等?」

  聲控燈被話音點亮,少年眼底的得逞意味也昭然。林蕪放下手機,依舊坐在那裡,毫無騙人的心虛自覺:「想到你會來,就不怕了。」

  雨勢漸歇,卻還是淅淅瀝瀝地下著,讓這方本該簡陋又潦草、甚至還有蚊蟲出沒的角落染上些許溫情,像大雨中可遇不可求的屋檐般,無端使人安心。秦殊走到他身邊,依照要求彎下腰,摸了摸他的金髮,察覺異樣,皺眉道:「頭髮沒吹乾麼?」

  「沒吹,他們睡了,」林蕪仰頭蹭蹭他的手心,像什麼親昵的小動物,於是潮濕清甜的洗髮水味道悄然流溢,像空氣里無聲開了一簇橙花,「很快就幹了。」

  深更半夜叫他出來,絕不止摸摸頭這麼簡單,這一點秦殊還是早有覺悟——只是沒想到今天的林蕪似乎格外安分,並不折騰他,只往一旁挪了挪,給他讓出半截台階的位置,沒頭沒尾地叫了聲「哥」。

  秦殊在他身邊坐下來,靜待下文。

  「也沒什麼,」林蕪就笑了笑,看著樓梯間角落裡一排突兀的飲料瓶,輕聲道,「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有段時間,特別流行寫小紙條,那種一面粘一面不粘的,寫幾句語焉不詳的情話,然後約你去哪哪兒見面——你那麼討女孩子喜歡,又從來不收,所以她們的紙條都送到了我手上,誇張的時候一天十幾張,我攢了這麼厚一沓,粉的黃的白的,一見面就貼你懷裡了。」

  他抬手比了個一厘米左右的厚度,笑意溫暖,聽不出喜怒,仿佛那時會因為要轉送的紙條太多而吃醋、難得和秦殊鬧脾氣的小孩子已經長大了。

  秦殊點點頭,想起這段早已淡忘的記憶來——那時他上高一,臨近期末,每天忙著準備分班考試,哪裡有心思顧及無關的風月,直到那天傍晚放學回家,被小孩紅著眼睛塞了一疊便簽紙,才知道送紙條的人不騷擾他,原來是轉而騷擾初中部的林蕪去了,還愧疚了很久。

  「那個時候我就在想,這麼多人,你一個都不喜歡,那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林蕪支著下巴,苦惱得煞有介事,「直到又過了一年,你第一次找女朋友——原來你喜歡那樣的,金髮,藍眼睛,皮膚白,性格陽光,玩得開……」

  他偏過頭,抬眸看向秦殊,眼底碎金晃動,像雨夜裡波瀾瀲灩的海:「除了發色和性別,我好像沒有哪點不符合,那個人為什麼不能是我?」

  秦殊一驚,本以為掩飾周全的意圖被人揭開,慣常敏捷的思維也遲滯了一瞬。

  一瞬就足夠了。

  林蕪看清他眼底的動搖,轉開視線,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從口袋裡摸出顆糖來,象徵性地問了秦殊一句吃不吃,便咬開包裝送進了自己嘴裡。

  秦殊似乎嘆了口氣,沒戴眼鏡,只能抬手捏了捏睛明穴,掩住一晃而過的情緒,扯了個他自己都不信的謊:「就是因為太像你,我才沒捨得拒絕。」

  騙子。林蕪舌尖抵著糖,默默地想——他太了解秦殊了,除了對他,這個人的字典里根本沒有「捨不得」。

  然而即使如此,這句謊言暗含的縱容與偏袒依然足夠讓他高興,像聽了好話的狐狸,不再咄咄逼人,蓬鬆又柔軟的大尾巴舒展開來,親昵地卷上對方——他湊近些許,雙手撐在秦殊的大腿上,以擠進他懷裡的角度抬頭望去,輕聲道:「哥,糖好酸。」

  少年人體溫偏高,似乎還裹著洗完澡後的潮氣,橙花味道與水果糖的甜味糅合在一起,像某種刻意為之的調香——尾調是纏上嘴角的水生調味道,林蕪撐著他的膝蓋,將那顆糖緩慢地、自下而上地渡進了他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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