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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他們見最後一面時還大吵了一架,他還砸碎了爸爸最愛的茶几。

  那時年紀小,總以為跟父母相伴的日子很長很長。

  會厭倦他們的嘮叨,會嫌棄他們跟不上潮流,覺得自己是被束縛的鳥,迫切渴望長大、渴望自由、渴望著屬於自己獨立的,把房門關嚴,隔絕了父母的絮絮叨叨,我們做什麼他們也看不見。

  我們把時間分給朋友、分給戀人、分給自己的興趣愛好,卻忘記了——

  與父母相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倒計時。

  和他們說過的每句話,都有可能是最後一句;見的每一面,都或許是最後一面。

  伊澄早年看閒書的時候,曾看到過這樣一句話,「父母是隔絕我們與死亡之間的一道門」。他媽去世的早,早到每當他聽到人說自己和母親長得很像時,只能通過照片來確認這句話的真實性。伊澄與死亡之間的門過早地開了半扇,剩下的那半扇雖搖搖欲墜,但好歹也可遮擋寒風,而如今,另外這扇門也不在了。伊澄只能赤\\裸\\裸地直面死亡的寒風,好似從那日開始,每一天都是凜冽的寒冬。

  春不暖,花不開。

  再次見到爸爸,他安靜的躺在太平間裡,一臉的安詳,仿佛只是睡著,他傷口的血液已經凝結,被人精心處理過,掩藏在肥大的中山裝下,像是不知被誰落下的曼珠沙華。近距離端詳自己的爸爸,才發現他近來瘦了許多,往日成雙的下巴竟有了模糊的稜角,這麼一看,哥哥的確長得很像他。鬢角處不知何時攀上了白髮,這都是他之前與父親見面時從沒發現的細節。

  他仿佛回到小時候,百無聊賴的周末,爸爸工作很忙,難得休息一天,便躺在床上補覺。他精力向來充沛,又是個纏人的小鬼,不明白爸爸休息一天為什麼選擇睡覺而不是陪伴自己,於是便開始胡鬧,一雙小手搖晃著爸爸的身體,嘴裡「爸爸、爸爸」叫個不停。

  爸爸會皺眉,會無奈,但從來不會跟他發脾氣。

  他會打著哈欠抱起自己,然後用鬍子去扎自己的臉蛋。

  那感覺又癢又痛,小伊澄常常笑出眼淚來。

  而如今,他面上依舊掛著淚,依舊喋喋不休呼喚著自己的爸爸,可爸爸已經不會再醒來了,也再不會緊緊地抱住他了。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爸爸被人拉走,他跟在後面跑著,但卻無能為力。

  那曾被他稱作「父親」的存在,他的避風港,從此以後,只是這世間的一捧骨灰。

  他垂著頭,坐在殯儀館焚化處擁擠的走廊中,有誰在輕輕拍著他的後背,似乎想要給他帶去一絲安慰。

  可他並沒有在意,目光落在自己懷裡抱著的外套上。

  他這才發現自己丟了一顆扣子,不知道掉在哪裡。

  這是爸爸給他買的外套。

  一想到這,他的眼淚又涌了上來,他是個廢物,他贏不了比賽,還弄壞了爸爸給他買的東西。

  他一定是爸爸最糟糕的孩子。

  ……

  凌晨三點。

  伊澄從夢中驚醒,屋內香薰蠟燭的火光搖搖曳曳,火苗興奮地躥動著。他又回想起三年前猶如溺水般的窒息感,心臟隱隱作痛,不過也想起了其他一些被他忽略甚至遺忘的細節,也不全是壞事。

  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測,他跳下床來到書桌前,打開抽屜,從抽屜最裡面翻出一個小盒子來,盒子裡放著的是一個精巧的U盤,現在電腦內存大,雲盤空間也十分充足,這U盤早都下了崗,但卻一直安靜地躺在書桌最裡面,守衛著他的主人最寶貴也最不想面對的記憶。

  伊澄深吸一口氣,時隔三年,塵封的U盤終於重見天日,發揮了它的作用。

  太久沒有使用,剛插\\進去的時候甚至彈出提示框,懷疑這個插件有病毒。

  伊澄微微一笑,自言自語,「的確是病毒。」

  想忘又忘不掉,想丟又捨不得。

  它們就盤踞在伊澄心底的角落,雖蒙了塵,但卻不曾清理過。

  不是病毒是什麼?

  U盤裡的內容豐富多彩,有照片有錄像,還有幾段音頻,全部都是四五年前的文件,也全部與初代DLJ、與傅彌蕭有關。

  伊澄點開儲存照片的文件夾,一目十行,眼睛迅速瞟過裡面存放著的每張照片,照片上的面孔青澀而又稚嫩,卻洋溢著燦爛的微笑,滿滿地都是對未來的無限信心。他仿佛在和那時的自己對話,他一面嘲笑照片上那個小鬼笑得有多愚蠢,他那所謂的夢想,在不久之後將會如何被現實摔得粉碎,他所信任的人也會在不久的將來離他而去,一個生離、一個死別,都不好受;可在嘲笑從前自己的同時,他又無比的羨慕他,羨慕他初生牛犢不怕虎,羨慕他是那麼地無憂無慮,他是那麼地快樂,那麼地被人毫無保留地愛著,可當時的自己,並不懂得珍惜,也不知道這一切是多麼的珍貴。

  終於,他將滑鼠停在一張照片上,雙擊將其放大。

  那張照片拍攝於四年前的十月,釜山,S賽還沒開始的時候。

  幾個少年剛下飛機,在機場揮舞著他們的隊旗,臉上滿滿的喜悅與激動。

  雖然他們名不見經傳,在此之前沒人知道他們的名字,雖然他們來打比賽的錢是硬湊的,還借了一部分,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對自己,對自己的戰隊,對自己能奪冠這件事充滿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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