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拾芳還欲再嗆一句「究竟奉誰的命?」,被皇后一個眼神攔下。

  皇后眼角有難掩的細細紋路,妝容淡敷,顯出幾分憔悴,看得出對皇帝的憂切, 語氣仍是端雅和氣:「陛下既有口諭, 本宮自當遵奉。不過本宮著實憂心龍體, 不知陛下眼下究竟如何?」

  小太監恭敬道:「回稟皇后娘娘,太醫道陛下屬一時急火攻心,好在身體底子強健,並無大礙,只需好好休養,很快便可醒來。」

  皇后眼底神色微深一分。太醫前段時日還曾諫言, 陛下底子已虧空,不宜再服金丹,更不宜縱情聲色,遭陛下痛斥。小太監口中這番話,恐怕不是出自太醫之口。

  然而陛下昏迷後短暫醒來的間隙,唯有柳昭容在側。她素來得寵,旁人不敢質疑,左一道「口諭」,右一句「聖命」,便獨自把持了紫宸殿,太醫皆被以服侍聖躬之名拘在了偏殿不得出,旁人亦不得進。

  拾芳附耳道:「娘娘,其中必有古怪。」

  是啊,必有古怪。皇后斂目。她隱隱猜到柳昭容會有大動作,然而,柳昭容膝下無子,圖什麼呢?

  皇后絕想不到柳昭容同淮平王的私情,只揣測她是否同哪位皇子結盟。撐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覺地收緊,鎏金護甲磨過檀木漆面。

  皇后在心裡默默算過此時其子裴篤起事的勝算,又或者是她硬闖入紫宸殿、護駕救主的可能,正坐的身子稍稍往身後團福紋軟墊上靠了兩分。

  罷了。無論是哪位皇子繼位,她都是皇太后。太子與她之間,說到底隔著當年趙氏打壓虞氏的齟齬,若非太子登基,反而對她更有利。還是暗遞消息、勸懷稷不要輕舉妄動為上。

  皇后不動聲色看向小太監,和煦道:「那便辛苦柳昭容照料陛下了。」

  小太監忙道:「皇后娘娘言重。」

  皇后不再多言,吩咐起駕,回昭慶殿。

  暮色四合,步輦行得穩當,回身望去,紫宸殿的重檐廡殿頂映著雲霞如血的長空,琉璃瓦泛出炫目流光。

  皇后輕輕抬手,似乎是一個遮擋刺眼光線的動作,最後縴手卻停在高高的髮髻邊,狀似無意地拂過那支斜簪的鸞鳳金步搖。

  鸞鳳造型華麗,曳尾高翔,金子的色澤已有些黯淡,是多年前她初登後位時皇帝所賞賜。

  彼時的皇帝正值壯年,雄姿英發,方除去虞氏這一樁心腹大患,神采奕奕地執著趙皇后的手,同她道:「鸞鳳和鳴,寓意極佳。」

  皇后不是沒有幻想過,自己同皇帝能鸞鳳和鳴,攜手經年,她陪他施展宏圖成為一代明君。然而不過數年,聖上又著手削弱趙氏。是她太天真,涼薄多疑,豈會獨獨對虞家?

  這麼多年,她一顆真心已輾轉磨滅,只剩頭上一支多年不肯舍下的金步搖,和面上薄紙畫就一般的雍和淺笑。

  宮道杳長,紫宸殿漸漸被吞沒在暮色里。皇后轉回身,緩緩放下了手,心知這未能見的一面,或許便是永遠。

  天色愈發暗下去,紫宸殿裡燃起幾盞巨製落地紗燈,來回侍奉的宮人在平滑金磚上晃著幢幢的影。

  明黃騰龍床幔半鉤起,皇帝躺在其間,卍字紋錦被外露出面若金紙唇如蠟的一張臉,雙眸緊闔,氣息促而衰。

  宮人照例餵藥後退下,福裕亦被柳簪月支去查問太醫研製新藥方的進展,曠寂深殿裡,唯一襲曳地宮裝緩緩靠近那片明黃床帳。

  柳簪月在床畔坐下,打開手裡黑漆描金的錦盒,盒中只余最後一顆金丹。

  她與宮外暗通消息後得知,這金丹並非普通丹藥,不僅有術士所鍊金丹的毒熱,更添了一味來自黔中苗族的奇毒,嘗試之後便會無形成癮,侵蝕人體臟腑元氣,至這一盒丹藥盡,皇帝的性命也將了結。

  燈火幽惑如魅,柳簪月拈起金丹,往皇帝唇邊遞去。

  下一瞬,皇帝驀地睜開了眼。

  柳簪月一驚,金丹險些脫手滑落,她堪堪穩住。

  皇帝眼底黃濁,暮氣沉沉,卻似有一線精光,一閃而過。他盯住柳昭容的秀面。

  柳簪月心頭一跳,迅速收拾了神色,露出驚喜的表情:「陛下您醒了!臣妾這就去喚太醫來。」

  又竭力自然道:「您先服了丹藥,省得太醫一會兒見了又要聒噪。」說著,她將金丹遞到皇帝唇畔。

  皇帝緊緊凝著柳簪月,一言不發。寢殿幽靜,柳簪月只聽到皇帝虛促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一聲一聲,手心漸漸滲出汗來。

  皇帝最終艱難地稍仰頭,吞下那顆金丹。

  柳簪月鬆了一口氣,面上不敢表現出來,巧笑著往殿門處緩緩走了幾步。織錦宮裝曳地無聲,她裝作欲喚宮人、傳太醫的模樣,心裡卻暗暗等著身後的皇帝毒發。

  這時,殿外夜色驟然被火光照亮。柳簪月心口緊縮,向窗外望去,只見遠處炳炳光亮,劃破一片厚重夜幕。

  與此同時,廝殺聲起。

  宮人急惶地跑動,不知誰喊了一聲:「不好了!淮平王攻至丹鳳門了!」

  丹鳳門,乃禁宮正南門。

  柳簪月眸底一亮,仿佛染上幽熠火光。她按捺下胸腔里愈發劇烈的跳動,停下腳步,轉回床畔,故作害怕驚慌。

  福裕躬身進來,面色尚算鎮定,見到皇帝醒來,且驚且喜,稟道:「陛下不必擔憂,右衛大將軍正鎮守在丹鳳門。南北衙其餘禁衛軍已各調兵支援,定能剿滅逆賊。」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