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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策面如靜水聽陶川說完,不再理會他哀嚎的「微臣只做了這些,旁的什麼也不知道」。

  暮春的日頭灑進雅間,支摘窗外流水波紋縠皺,殘紅籠煙柳。裴策輕撣衣擺起身,漠聲吩咐人將陶川押下去,便闊步離去。

  裴策手上已有四皇子裴簡指使科舉舞弊、試圖構陷手足、安排殺手伏擊的多重罪證。然而皇帝真正在意的,從來不是這些。

  他命人快馬加鞭,將證物與口供送至京城薛亭手中,另附密信一封。

  四月十三,大理寺少卿薛亭正式審理科舉舞弊案與紀惟橫死案,以干係重大之由,邀刑部與御史台共審。薛亭當堂列出種種罪證,直指四皇子裴簡。

  當日,官兵搜查四皇子府,發現多方偽造的璽印。

  次日早朝,宣政殿上,薛亭一身緋色官服,手持玉笏,出列躬身一禮,朗聲道:「微臣有本啟奏。」

  皇帝著明黃綾袍,坐於髹金雕龍木椅上,面色隱隱發赤。

  為他請平安脈的太醫曾進言,稱陛下脈象虛浮紊亂,有氣血陰陽逆亂之兆。然而皇帝只覺自己自服用金丹以來,聖體康健,精力充沛猶勝少壯,以妄咒君上之罪,將太醫嚴懲了一番,耳邊倒是少了許多聒噪。

  他不耐地凜聲道:「講。」

  一旁的太監總管福裕暗暗縮了縮脖子。近來陛下愈發暴躁。

  第72章 變 生亂

  薛亭上前一步, 躬身奏稟,聲如金石:「微臣奉命調查紀惟所涉科舉舞弊案和謀殺案,有了重大進展。已查證秋闈舞弊屬實, 紀惟通過解試, 是因江南東道餘杭郡太守陶川助其暗中操作。」

  皇帝面上躁意更甚, 他沒耐心聽薛亭再講下去, 揮手道:「朕知道了,大理寺查案有功, 理當褒獎, 至於詳情,稍後寫封摺子遞上便是。」

  薛亭緩緩挺直了脊背, 爍利目光從玉笏後望過去, 並不像皇帝希望的那樣識趣退下,反而不卑不亢道:「此事干係重大,微臣需當殿奏明。」

  皇帝正欲發作,卻聽他接著道:「陶川背後另有人指使,乃四皇子。」

  皇帝微怔。

  四皇子裴簡?

  他對這個兒子,幾乎沒有太多印象。裴簡的生母只是一名宮人,身份微賤, 容貌尋常, 皇帝酒醉後臨幸了一夜, 竟有了身孕。

  即便有孕,皇帝也只隨意封了個正八品采女,便拋諸腦後。那名采女倒是幸運,一舉誕下皇子,皇帝又晉她為正六品寶林,此後不再過問。

  這個兒子, 也被他一併忽視,只記得是個溫默乖順的,可惜僅有乖順,沒有根基,並不能為其增添利用的價值。幾名皇子漸漸長成,尤其太子羽翼豐滿後,皇帝尋求制衡東宮的棋子,從不曾將裴簡列入考慮的名單。

  此時聽到薛亭說裴簡是舞弊案幕後主謀,皇帝竟一時未能反應過來,這個兒子,竟有這般的手腕和暗渠?

  僅僅是片刻的驚駭,皇帝又恢復了疏懶躁鬱的狀態。不知怎的,他近日對政務愈發不耐煩。他關心的唯有手中權柄,天子威嚴,只要他牢牢高坐在龍椅上,底下人這點風浪,朝政上這點瑣事,並不足以引起他的興致。

  四皇子在朝中無實職,此刻不在宣政殿上。皇帝從高高的髹金雕龍木椅上望下去,看到兵部侍郎王益珉出列一步,呵道:「休得胡言!」

  皇帝眯了眯眼睛,眼尾紋絡弧度銳利,似有鑊利精光一閃,也只是一閃,轉瞬消彌。他懷三分懶漫,看著台下的爭執。

  薛亭泰然對上王益珉:「微臣有詳實證據,現存於大理寺中。是否胡言,但憑聖裁。」

  他再轉向皇帝,陳道:「微臣已查明,四皇子暗中命餘杭郡太守陶川留心解試答卷,發現紀惟筆跡特殊,故指使陶川助其通過秋闈。待人來到長安,便以此把柄脅迫紀惟為他辦事。不料此事被其同窗窺見端倪,告至京兆府,四皇子又派人將紀惟滅口。」

  皇帝意興闌珊問:「紀惟筆跡有何特殊,又讓他辦了什麼事?」

  薛亭未直接回答。只見他從袖中取出一卷黃綾,並一份宣紙,雙手舉至與頭頂齊,平緩道:「還請陛下過目。」

  大殿空曠,他立於中央,諸臣與皇帝距他並不近,卻足夠看見那捲染血的黃綾。明黃之色,唯上可用。殿中漸起竊竊私語。

  皇帝微蹙眉。

  內侍從薛亭手中取過黃綾與宣紙,置於剔紅獻花圖漆盤上,捧與福裕公公。福裕跪呈於皇帝面前。

  黃綾與宣紙展開,驟然掀起風浪。

  皇帝面色遽變,看向薛亭。殿中眾臣亦緊緊凝著他。緋袍身影站得筆直,字字如驚雷落下:「紀惟筆跡酷似虞氏舊人,亦肖太子,稍加練習,幾可以假亂真。四皇子命紀惟仿太子筆跡,寫下矯詔,寄往西北邊疆,誘定……江景元父子出兵。」

  殿內氣氛隨他話落而凝滯,停頓的間隙,闃然無聲,只依稀可聞皇帝愈顯粗沉的呼吸。

  薛亭之言猶未竟,他聲調平直,接著道:「大理寺在四皇子府中,搜出多枚偽造的璽印,其中包括發兵所用的『皇帝信璽』印。」

  皇帝霍然起身,將面前漆盤揮落在地,厲聲呵道:「放肆!」

  滿殿皆惶然跪地,齊聲呼「陛下息怒」。

  皇帝面頰至脖頸漲紅,經絡凸起,泛出明顯的青紫,呼吸急促沉濁。他一身凜然怒意站在御座前,竟向後踉蹌了一步,險險坐回龍椅上,方不至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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