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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料潘氏實在磨蹭,等陸凝出門時,迎面玉嫵已徐徐走來。

  *

  滿街綾羅珠玉,人頭攢動,陸凝一眼就看到了玉嫵。

  她似乎又長高了些。

  年才及笄的女子,正是含苞欲放的年紀。上回見面時,她還是待字閨中的少女,雙鬟珠釵,春衫單薄,似揚州初開的瓊花,清麗靈動。如今她錦衣華服,發間釵簪名貴,耳畔滴珠嬌艷,腰間環佩宮絛俱是絕品,襯著秀致黛眉,明澈雙目,頓覺艷色逼人。

  她的旁邊是淮陽王,如玉山峨峨,昂藏清冷。

  迥異於所謂的重病將死。

  仲秋的明麗陽光灑滿街市,穿透道旁高槐投下斑駁碎影,兩人徐徐走過來,哪怕沒有簇擁的儀仗,單論姿容氣度就已足夠引人矚目。尤其她熟悉的如畫眉眼,便是隔著層層人潮,陸凝都能輕易找到。

  陸凝原以為,憑著他的城府歷練,定能妥善應對這般場景。

  然而真的看到藏在心尖的小姑娘站到旁的男人身側時,那畫面終究分外刺眼。

  人群靜寂,陸凝站在那裡,腳下如同灌鉛。

  潘氏情知這偶遇的場面著實尷尬,匆忙朝兒子遞個眼色,欲同旁人一道避去旁邊,藏進人堆里。眼色使出去,陸凝卻毫無反應,她心中暗恨,忙伸手去拽。這般磨蹭之間,周圍人群匆忙避讓行禮,就剩陸家一群人仍在原地。

  而王府開道的儀仗,已經到了跟前。

  這會兒再躲太過於失禮突兀,潘氏只能收回腳步,停留在原地。

  周遭都是久在京城的高門貴戶,自然聽說過鍾家跟陸家退親後沸沸揚揚的傳聞,亦有不少人猜出潘氏落井下石的齷齪手段。

  如今鍾家女兒嫁入王府,輕易得了四品誥命,又被淮陽王如此張揚地帶到珠璣街,同陸家母子狹路相逢,眾人不免暗中看戲。

  當然,是看潘氏的笑話。

  種種目光或明或暗地投過來,潘氏只覺背後被火苗燎著似的,尷尬之極。

  她心中暗恨,卻不得不屈膝拜見。

  旁邊陸凝也回過神,忙躬身拱手為禮。

  倒是陸幼薇和靖寧候府的三姑娘溜得快,早已混入人群中,垂首拘著禮數,不甚惹眼。

  周遭有瞬間安靜,所有人都屏息不語。

  周曜隨意抬抬手示意免禮,目光徑直落在陸凝身上,徐徐走近。最後,他的腳步停在陸凝母子跟前。換作從前,他跟陸家素無往來,便是碰見了也懶得多看一眼。不過這半年來,他沒少從狄慎嘴裡聽到陸家這對母子的名字。

  或是因朝堂,或是為玉嫵。

  反正都不是好事兒。

  他瞥了眼緊跟在身側的玉嫵,見她挺秀而立,眼睫輕垂,目光有意無意地盯著腳尖,半分都沒往陸凝身上挪。這般姿態,顯然是心裡還藏著事情,不管是為揚州的舊日交情,還是為後來的反目成仇,總歸做不到坦然面對。

  可陸凝算是哪根蔥呢?

  周曜抬臂,忽然握住玉嫵的手腕。

  隔著單薄的衣袖,細腕纖弱,不堪半分催折。

  玉嫵指尖顫了顫,愕然抬頭看向他。

  周曜的目光卻仍落在陸凝身上,神情清冷如舊,只將手指緩緩往下挪,摩挲過她的手背,而後將她的手握在掌心。她的手指生得纖細,指甲上塗了丹蔻,每回給他盛湯餵飯時都極悅目,如今握在掌中,更覺柔若無骨。

  侍衛僕從擁圍,旁人無從目睹這動靜。

  但陸凝卻看得極為分明。

  那隻手他曾在玉嫵幼時牽過,攜年幼的她走過溪橋,爬過遠山。那時的揚州燕子雙飛,桃花蘸水,他撐著小舟載她涉水渡河,春雨靡靡如絲,她時而彎腰撥水,時而伸手擺弄水畔柳蔭,笑容明媚而純真。

  後來年紀漸長,為著避嫌已許久不曾碰觸。

  兩人定親時,陸凝也曾暗中立誓要握緊她的手,護她此生安穩無虞。

  如今,卻被旁的男人牽在了手裡。

  陸凝死死盯著緊握的兩隻手,心如刀絞,五味雜陳。卻聽周曜道:「本王這份良緣多賴夫人出力,費心周全。聽聞信國公北上督辦糧草,卻遭敵軍侵襲,身負重傷。如今可好些了?」說話間,威冷的目光落在了潘氏身上。

  潘氏頭皮一麻,哪還敢看他?

  當日之所以攛掇賜婚,是她認定了周曜兄弟宮斗落敗,太子的東宮之位都廢了,淮陽王身中劇毒又遭皇帝厭棄忌憚,死在喬皇后手裡是遲早的事。將玉嫵塞進那火坑,既能徹底斬斷陸凝的念頭,也可借喬氏之手讓玉嫵難以翻身。

  誰知道等死的淮陽王竟會醒轉?

  方才那番話,分明是查清了賜婚的原委。

  潘氏畢竟忌憚周曜無法無天的手段,忙行禮道:「多謝殿下記掛,已好多了。」

  周曜哂笑,牽著玉嫵的手進了店中。

  隨著他緩步離去,那股無形的威壓亦悄然消散。只等王府的侍衛隨從都離開,潘氏才緩緩站直身體,臉上勉強堆出的笑容亦消失殆盡。母子倆各懷心事,她狀若無事地理袖,餘光瞥見人群里有人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不用猜都知道她們在議論什麼。

  自是因為玉嫵。

  上回梵音寺里被玉嫵堵住了行禮,潘氏雖惱恨,畢竟是背著人的。如今眾目睽睽,昔日被她棄如敝履、肆意欺壓踩踏的小官之女,卻堂而皇之地站在淮陽王身側,坦然受她拜見行禮,這事情傳出去就是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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