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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燦燦沉默了。

  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充滿自信地抬起頭,「沒事的,我本來就是景燦燦,換了個姓,不代表我成為另外一個人,我始終是我自己。」

  她的手碰到車門,輕輕一弄,車門就開了,當著陳烈的面,她笑得很開心,像是把這一段時間所經歷的事都能輕鬆地放在腦後,什麼都不要了——臨下車之前,她還出乎意料地將雙手扣上他的脖子,在他深沉的目光下,往他的臉頰親吻了一記。

  她親得很快,只沾了個正著,就鬆開了,「再見,陳先生,謝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那些股份所能得到的所有,我都不會再要了,請您也將東西拿回去吧,如果需要我簽字的話,還是電話聯繫我吧,我可能最近的一段時間都會很忙……」

  是的,她會很忙,離開這些叫她眼花繚亂的世界,過她自己的平淡生活。

  陳烈怔怔地看著她,她臉上的淺笑,都叫他意外,好像突然間就超脫了般。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下車追人,但還是讓她走了,坐在車裡,一直盯著她的背影,早晨的陽光,不那麼熱烈,即使是大中午的陽光,落在人身上只能是增添一點點的溫暖,他清楚地看著她在濕冷冬天裡的背影,那麼的嬌小——

  但是她頭也不回。

  景燦燦就是覺得自己好冷,南方的冬天,溫度比起北方來,確實沒有北方那種嚇人的零下多少度什麼的,可那種濕冷,簡直要鑽入骨頭裡的冷,讓她著實受不了南方的冬天,其實她後來、後來沒再在這個城市了,她常年待在北方。

  回到周家,暖烘烘的空調,她凍得跟冰柱子一樣的雙手才慢慢地回暖,上二樓去收拾自己的東西,跟她來的時候一樣,沒有增加多少東西,也就多了幾身冬天的衣物,羽絨服、大衣還有棉襖這些大外套。

  一個行李箱不夠,她用了兩個行李箱,回來時還是特地去買了一個,拉著行李箱光明正大地離開周家,沒回她親媽秦芳那裡,那裡她絕對不會再踏入一步,別說是一步,就是一公分都是不行的。

  舍友們還沒有出門,大清早地景燦燦拉著行李箱回來,也把她們給嚇了一跳,看到景燦燦沒有什麼特別表情的臉,心裡暗想也許是家裡發生了什麼事,但誰也沒問,——到是陳爽一邊起床,一邊問她要不要跟她們一起去發傳單。

  傳單這種東西,發一天傳單,結一天的工資。

  要是平時,景燦燦估計是想要跟她們一起去了,可今天著實沒有力氣,她搖了搖頭,像個無主孤魂似的,連走路的腳步聲都是沒有的,她把外套一脫,毛衣根本不想脫了,踢掉腳上的鞋子,直接往她自己的被窩裡一鑽,就想把所有的事都忘記了。

  一見她這樣子沒有精神頭的架式,舍友們沒有哪個去打擾她,吃過早飯後,她們都齊齊地出去幹活了,將景燦燦一個人留在宿舍里,也不能說是被她們留下的,是她沒想去。

  景燦燦只想找個安全的地兒治一下自己的情傷,人是悲哀的是她找不著一個可以叫自己躲著矯情一番地悼念自己情傷的地兒都沒有,只能是拉著行李箱到宿舍,三天的假期過得挺快,好像沒過好,就已經過去了。

  她一直躲在宿舍里,哪裡都沒有去,就算是填肚子,最多就是吃泡麵——等假期過去了,真是吃泡麵吃得快噁心到家,就算是平時覺得最好吃的東西也架不住頓頓的吃,一旦恢復正常上課的日程,她的生活也與學校同步。

  至少不用吃泡麵了,食堂也過完五一節了。

  而這個五一節,她像是被任何人都遺忘了一樣,衛殊沒來找過她。

  「燦燦?」

  陳爽急著跑過來。

  景燦燦在不慌不忙地喝水,剛燒開的白開水,她放了點杭白菊,有些燙,入口時菊香的清香沒入嘴裡,她的眉頭慢慢地綻開,疑惑地望向陳爽,不緊不慢地問了句,「你跑這麼快做什麼,怎麼了?」

  陳爽連忙拿開她手裡的杯子,急切地拽著她要往外走,「快點啦,你媽在輔導員那裡,我剛好路過有些事,結果他們讓我過來把你叫過去呢?」

  景燦燦一聽,臉上疑惑的表情不僅沒淡,反面更濃重了點,她拉住門把手,試圖止住陳爽的力道,還一手指她自己,「我沒聽錯吧,你是說我媽過來了?」

  「是呀,在輔導員那裡呢,嚇了我一跳——」陳爽再重複了一遍,盯著景燦燦,有些擔心地說,「你是不是五一節沒回家的?」

  「怎麼可能的事!」景燦燦聽清了,反而是覺得挺好笑的事,什麼時候秦芳也能來她的學校了?是要關心她的學習還是要怎麼的?「她怎麼可能會來學校?」

  陳爽對她的反應有些疑惑,可並沒有深想,「那個阿姨跟你長得差不多呀,一眼就能看出來你跟她肯定是有關係的呀,她還在哭呢,我沒聽到在哭什麼,反正我透過門縫看過去,輔導員好像在安撫,你去看看,你媽媽是不是有什麼急事找到這裡來的?」

  景燦燦簡直跟吞了個蒼蠅一樣噁心,秦芳那張臉,她跟秦芳站一塊兒,誰不會錯主他們是母子,太像了,她漂亮,秦芳也長得漂亮,雖然景燦燦長得更漂亮些,更年輕些,秦芳嘛按年紀算,其實連四十出頭一點點,還是個挺年輕的媽媽——

  在外人面前,秦芳鮮少承認她是她的女兒,現在跑到學校來,很難讓景燦燦不會想歪,秦芳給她的記憶著實不是一段愉快的記憶,她深呼吸了一下,按住陳爽的手,「我自己過去吧,你別急,我媽可能想要知道的我學習怎麼樣了——」

  陳爽點點頭,放開了手,「好吧,你快過去吧。」

  景燦燦出門前再穿了件藍色的大衣,大衣還是她新近才買的,價格方面還是挺高的,拿著衛殊的錢買下來,不是她突然間就捨得花錢了,而是衛殊一個電話都沒給她,讓她心裡挺氣的,就拿著他留在她那裡的存摺取錢買了件大衣——

  但是買了後,她並沒覺得開心。

  她寧願買的便宜些,而是衛殊開心地送到她面前,而不是她一時之氣下自己亂花錢,還將之稱為「報復」的自己買下來,兩種情況之間差別太大了,從宿舍到系主任辦公室,著實有一段路,今天還是比較冷的,她一出門,就覺得寒冬有些刺骨,忍不住將兩手藏在大衣口袋裡,口袋裡還裝著她的手機,至於別的,也就一把宿舍門鑰匙,大大方方地往前走,沒有什麼可值得她害怕的,秦芳嘛,她來了。

  輔導員辦公室門口,景燦燦站在那裡,察覺到有人看著自己,她也是無所謂地將視線掃了過去,立即看到那些看她的人都收回了視線,嘴角露出些許嘲諷的笑意,在輔導員辦公室門開的那一剎,她將嘴角的笑意收了起來。

  乖巧的學生樣,就是她,視線沒往秦芳那裡看,朝輔導員打了個招呼。

  輔導員的年紀不輕,四十多歲,身上穿著嚴謹的套裝,並沒有因為她身處在青春年華的大學生之間而顯得年輕些,尤其是臉上的法令紋,顯得她近乎有些嚴苛,看到景燦燦進來,她稍稍地點了個頭,下巴朝秦芳那裡微微一指,「這位秦女士是周同學的媽媽?」

  一個叫景燦燦,一個叫周燦燦——

  之前周燦燦的所有檔案里都叫景燦燦這個名字,高考時改了姓。

  「燦燦——」輔導員的話剛說完,秦芳就出聲了,她一直看著景燦燦,目光是近乎於貪婪的,像是許久沒見著女兒了,上前一步,又堪堪地止住步子,「燦燦——」

  一叫景燦燦的名字,她的眼淚就跟著落了下來,而她似乎還不想叫別人發現她在流淚,迅速地用手胡亂地將眼淚抹開,——露出笑臉面對著景燦燦,朝她伸手,「過來,燦燦,過來媽這裡,叫媽看看你——」

  好一副思念女兒的母親形象,如果景燦燦真能吐出來的話,她肯定是會吐的,但是當著輔導員的面,她一向挺好面子,根本不可能讓別人了解她的家事,尤其是那些個叫人作惡的事,她也跟著秦芳作起戲來,「媽——」

  她撲了過去,幾乎在撲過去的同時,她就哭了起來。

  「媽,您都去哪裡了,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裡,我有多無助地到處找您,您到底是去哪裡了,我怎麼都到處找不著您了,媽,我好想,好想……」

  比演戲,景燦燦可能沒有那些戲骨的演技,但這點演技還是有的,至少比秦芳看上去更可信一點兒,她撲在秦芳身上,哭喊著,讓人不得不動容,——就是連平時非常嚴苛的輔導員也在一瞬間相信了她。

  「你們母女倆好久沒見面了,好好談一談吧。」她走出辦公室,人就站在辦公室門外。

  她一將門關上,景燦燦就懶得哭了,她還從秦芳身上起來,離秦芳有一步的距離,還將秦芳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您找我是什麼事?」她的聲音並不重,就那麼問著秦芳。

  秦芳一臉傷心樣,「自然是找你回家了,我還能有什麼事,你怎麼還是跟以前一樣不可家,打從你生下來就一直不怎麼可愛——」

  景燦燦睨她一眼,手指一下一下地刮去臉上的濕意,也虧得她能哭,不然的話,剛才還真擠不出淚水來,頗有些「感動」地對著秦芳,「您現在是想同我說說我可不愛可愛的事?您在我幾歲的時候就能帶著男人回家過夜了,還當著我的面跟人滾床單,您要不要說那時我才幾歲,您差點沒讓他也摸了我?」

  「那不是我們房子小嘛,」秦芳絲毫不在意,大大方方地承認這個事實,「我也不是沒讓人碰你嘛,人家不過就摸摸你的臉,你就鬼哭狼嚎的把人給嚇跑了,我都沒同你算過帳,你是要跟我算舊帳?」

  這種親媽?還真是親媽來的,有時候景燦燦心裡想,老天對她太好了,就這麼長大的她居然還是個精神正常的人,搖搖頭,「沒呢,我沒想同您算,您生了我,我哪裡敢跟您算帳,把命給您都是還不了的。」

  「你就是這麼倔——」秦芳嘆口氣,有些可惜的模樣,「我曉得你最近同衛殊分手了,不是還有陳烈的嘛,個毛頭小子的,總不如陳烈好,就算是年紀大點,也曉得疼人一點,你不是想要個爸爸吧,不如就一門心思跟著陳烈算了,好歹他年紀算起來當不了你爸,可能曉得疼你的……」

  景燦燦給這一番話說得差點噁心的沒地兒吐,「直接說吧,別跟我拐彎抹角的,您到底要同我說什麼?值得您這麼勞心勞力地跑到我學校來?」

  「那不是周家門禁太緊,我進不去嘛,要是能進得去,我何至於跑到學校來給你沒面子?」秦芳笑笑,身上穿著顏色挺淺的大衣,與她平時的艷麗風格不太一樣,笑起來的模樣幾乎跟景燦燦一模一樣,「好好兒的,跟我逞什麼氣,住周家算是個什麼事兒,要不是因為你進了周家,才叫衛殊跟你分手的,誰家會同意關係那麼複雜的女孩子,你說是不是,燦燦?」

  兒不嫌母醜,母不嫌子笨——在她們家不一樣,秦芳在景燦燦的面前總是不掩飾她對這女兒的嫌棄,即使在這個時間,她還是表達了她的意思,就因為她的女兒腳踏好幾條船,才沒能有機會踏入衛家,成為衛家光明正大的兒媳婦。

  這種理論,能把人輕易給氣著——特別是景燦燦如今自認是一身清白的情況下,她的臉瞬間就氣紅了,完全不需要顏色的渲染,「您真是有想法,想法真是太有道理了,我都佩服您的,人家看不起我,看不起我,您不知道嗎?人家嫌棄我是個私生女,沒有半點可用的地方才不要我,您知道嗎?」

  她是笑著這麼說的,一點都不生氣的樣子。

  秦芳也不生氣,「早五百年都是臉朝地,背朝太陽的,有什麼資格看不起人的?衛明算是什麼東西,也虧得他這麼說,我都替他臉紅,要不是他把我推到景教授那邊,我用得著生景教授的女兒?」

  景燦燦聽了直翻白眼,「那您跳到他面前去罵呀,罵人的事您最會幹了,怎麼不替我去出出氣,好叫我心裡爽快些?」

  「出什麼氣?」秦芳完全不理會這個,「衛明有什麼的,不過是靠女人發跡的,兒子肯定像爸的,衛殊以後能是什麼好人,你不如跟著陳烈,人家不都給你公司股份了嘛,你在那裡矯情個什麼的,還不跟了人?你要是嫌名氣難聽,那就哄著人家跟你結婚不就得了?」

  景燦燦冷笑了,「敢情您收了誰的好處費,特地跑這裡的?」

  「誰、誰能給我好處費?」秦芳矢口否認,「我像是那種會出賣自己女兒的人?我這是叫你看清現實,別像我一樣給人白白生孩子,什麼都沒撈著,到時連自己的女兒都成了私生女,矯情什麼個勁兒,陳烈年紀比你大,人都是有個什麼萬一的,要是他早走在你面前,你還愁手頭有錢找不著個好的?」

  簡直了——

  這真是她親媽,讓景燦燦都不想生氣了,跟這種人生氣那是沒必要的,當著秦芳的面兒,就給陳烈打了個電話,沒等陳烈要說什麼,她就打斷他的話,「陳先生,您大可不必叫我媽過來,我媽的話我是一句都不會聽的,我謝謝您的好眼光,真得謝謝您,勞駕,我嫌您太老了,不合我的口味的,真的,別再叫我媽過來——」

  秦芳一聽,趕緊就走人。

  一開門,她看到外邊站的輔導員,立即又是一臉的笑意,「謝謝輔導員,我們燦燦得虧在學校有您照顧,我也是放心的,再見——」

  她急急地告辭,待走到角落裡,才小心翼翼地掏出手機來撥了個號碼,「喂,按您的意思,我辦好事了,您幾時給我錢?是的,都按您的吩咐,燦燦呀,我們家燦燦可生氣了,以為陳烈叫我過來的,她可是打電話過去罵人了,真的,是真的,我親耳聽見的,她罵了還不止,是直接罵了就掐電話的……說好的,別記得不給我錢的……您放心好了,我辦事那是絕對到位的,哪裡能收了錢就不把您吩咐的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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