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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手,對著周以寒一吹,雪花紛紛在半路墜落。
「想吹我臉上嗎?」周以寒笑笑,「這裡的雪不夠大。」
「你的睫毛上落了雪。」他靠近,輕柔吹落,「來fufu。」
他溫熱的氣息融化了它,一滴水珠自步之遙睫毛墜落,如同陌生的眼淚,周以寒讓她的眼睛下了雨,在他深邃的眸光里。
「在我家那兒倒是可以。」周以寒包住步之遙的雙手,貼著他臉,給她悠遠的暢想,「以後我們回去,我帶你去。」
說著,他覆上她微涼的雙唇。
而她在期待一場,一個漫長冬天都融不掉的大雪。
第15章
半夜起床喝水,周以寒見步之遙房間還亮著燈。
他真正領略到她連軸轉的功力,寫畢業論文、接外包項目順帶學習新知識,一天下來全然不衝突,熬了通宵,第二天起床照常神采奕奕。
極度的自律,時間規劃嚴謹,她不是在利用時間,而是在壓榨它,將價值最大化。
敲門,周以寒聽步之遙說可以進,推門進來:「遙遙,喝點水吧。」
「好。」杯子裡水涼了,步之遙打開杯蓋,周以寒倒熱水進她的杯子。
擦乾水壺濺出的水,周以寒撕開步之遙手邊的巧克力棒,餵她吃:「遙遙,我有件事和你說。」
知道他是為她好,想她多歇會,但在步之遙看來,非她主動的休息超過兩分鐘,等於學習狀態被硬性打斷。
她皺皺眉,嗯了聲。
「過年我想把我媽接來,帶她四處走走。」春節期間景點人多,周以寒打算先訂好票,再做具體安排。
「你有計劃嗎?」他的決定在她的預想之外,「阿姨住哪兒,她睡你床你睡沙發?」
「不,我媽睡不慣硬床,我想給她訂個房間。」周以寒喜歡睡硬床,母親睡硬床會不舒服。
「我保證不會亂動你客廳和衛生間的東西,你就開開心心去你朋友家過年。」他又說。
朋友中,步之遙只和夏初柔是能到對方家裡過年的關係。吵架後,她試圖聯繫夏初柔,電話拒接微信被拉黑,她也不想求和了,一個人過年。
「我倆掰了。」她不再隱瞞實情。
沉默後,周以寒開了口:「遙遙今年能和我們一起過年嗎?」
「好。」步之遙點頭答應。
他的眼睛在告訴她隨她選,心在告訴她求她留下,這請求過於誠懇謹慎,似江上一點明滅的漁火,隱隱的期望在江水的波光中掩藏。
聽她允諾,他的眼中重燃熱切。
「年夜飯我來做,你等著吃吧,你想吃什麼我都做給你。」看步之遙暫歇夠了,周以寒要走,「你忙吧,遙遙。」
「對了,哥哥。」聊到他的母親,步之遙叫住周以寒,「阿姨她知道我們的事嗎?」
「我和她說過。」周以寒有意忽略母親的某些話,「她叫我好好珍惜你。」
他溫和的笑容緩緩流淌,步之遙想從中窺探,平和的外表下是否蘊藏暗潮。她著實沒必要擔心,言傳身教,能把周以寒教得很好,他的母親也應是寬厚包容的人。
她在他的身上感受不到戾氣,這份難得的鈍感其實很寶貴。
轉眼到年前,外包的甲方爽快結款,兩人拿錢去買年貨。
市場人頭攢動,到水產區,步之遙自動遠離。
她愛吃河鮮和海鮮,討厭烹飪它們前的種種工序、上桌後的剝殼剔刺,以及市場裡它們的氣味。之前不處理好的她不吃,在家則是保姆幫弄。
這半年來步之遙一次沒吃過,她總不會要周以寒來弄,那是使喚他。
猝不及防地,一條魚猛然掙扎出裝魚的玻璃缸,傾斜著砸到步之遙的大衣上,水花弄髒了她的長靴。
大家都往這邊看,步之遙望著一片狼藉,心裡一口氣梗著上不來,越憋越悶,地動山搖卻只爆發出悶響。
眼淚水位即將到達警戒線,步之遙腦袋裡像有股氣流,呼嘯著,橫衝直撞,把她腦子撞成一灘漿糊。
她也曾要什麼有什麼,有想吃的,當天就會送到她嘴邊,哪至於要跑市場買條魚。從來沒有想過,在十九歲平凡的某天,她會被一條魚搞得心態爆炸,為這玩意甚至想大聲尖叫來發泄。
「我回家換身衣服。」她轉身就走。
快步走遠,步之遙屏住呼吸,隔開魚腥味,身後,周以寒追了上來:「遙遙,等等我。」
寒風掠過,步之遙感到一陣悲涼。
十年後,二十年後,三十年後,她會不會就甘於平庸,喪失自我管理能力,成了喋喋不休滿面倦容的中年婦女,拖著臃腫變形的身軀去買菜。
髒水濺到她腳上也無所謂,反而笑嘻嘻地跟老闆討價還價,要他稱重時多送點當賠償,到家用著超期服役的筆記本,數數再過幾年能湊夠首付。
曾經的熟人個個光鮮亮麗,她在電視上看見,碰碰身邊坐著的、和她一樣平庸的中年男人周以寒,第無數次翻出父母的遺物,跟他講翻來覆去講爛了的那點陳年舊事。
而他仍會摸著她手,對她說都過去了,過去了。
好可怕,步之遙不寒而慄,內里比皮膚感知的更寒冷。
「你接著買吧,怕沉打電話叫我,我到市場門口拎去。」要說話,她掩住口鼻。
「遙遙,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周以寒左手拎魚,右手牽起步之遙的手,「魚我買了,回家燉了它給你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