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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鬼魅(1)

  從前,不鳴閣弟子或是外來人中,常有迷路中人。

  前任閣主鶴聞子在世時,會命弟子不時放出一些引路紙鶴,為迷路的新弟子或者常年路痴的弟子引路。

  許是謝璟擔任閣主之後仍承襲舊俗,閣中各種地方,偶爾也可能冒出一隻引路紙鶴。

  停落在了陸澄陽房內的那隻紙鶴帶著他洗漱用飯,最後引他到了墨林府主府。

  東西南北散開的四面別院包圍的主府是一座四層高的閣樓,也是最開始的墨林府。

  引路紙鶴一頭扎過門口的一層結界,而陸澄陽倒是躊躇了一下方才隨紙鶴踏入了主府。

  紙鶴撲扇著脆弱的翅膀,將他一路引到了最高層。

  陸澄陽才到門口,只窺得一角繪有墨林的屏風只聽得一道聲音說:「進來。」

  是謝璟的聲音。

  引路紙鶴又顫了顫身子,然後化為了細碎的光點,以示自己使命告終。

  原來是謝璟放出的紙鶴。

  不過既然能引他進了主府,不是謝璟放的又會是誰?

  陸澄陽方入室內,生生止了步子。

  只見這閣內,竟鋪了張同乾坤殿議事閣內一模一樣的雕石毯,從前可從來沒有過。

  「故意」二字,此時正大大寫在上頭。

  「這石毯是與善堂所贈,每日走上一遭,可疏通足部穴位,助益身心。」

  「怎地不試上一試?」

  謝璟的聲音自屏風後悠悠傳來。

  陸澄陽心裡將裴淼淼的祖宗十八代拜了一遍,求他們留給這孩子的殼子一具全屍,然後伸腳踏過那雕石毯。

  他一步步艱難地踩過去,石毯毫無所動,只像是普通的一方毯子罷了。

  石上靈氣透過靴底,打在幾個穴位上,確實應了那養生一說。

  「舒服嗎?」

  屏風後的謝璟問。

  「啊?」陸澄陽以為自己耳朵壞了。

  那頭的謝璟又突然道:「你要裝到什麼時候?」

  陸澄陽心跳漏了一拍。

  這是怎麼看出來的?這都能看出來?

  「裴淼淼。」

  聽到謝璟又喚出裴淼淼的名字,陸澄陽才算是冷靜了下來,然後只撓撓臉說:「閣,閣主,弟子腦子不太好使,不知道您在說些什麼。」

  「本尊已經親自診過,你不過是受了些驚嚇。」謝璟道,「頭腦當是無大礙的。」

  陸澄陽接話道:「閣主診治有方,弟子現在覺得清醒多了。」

  謝璟又一本正經道:「那些開出的靈丹,主要也不過是強身健體之效。」

  陸澄陽回道:「弟子膽子小,上次嚇破了膽,估計還要些時日才能復原。」

  「所以,是還未痊癒?」謝璟略頓了頓,仿若陷入了沉思。

  陸澄陽沒來得及回話,謝璟便一語驚人:「本尊還知道一種治療此類症狀的辦法,就是逢驚蟄之時,應北周山天雷。」

  北周山天雷,活人不可挨,挨了九成變死人。

  但也有一種說法,說是挨過去了便能開慧眼,通天道。

  自古以來,試過的人基本沒見了影,也不知道那一成是怎麼來的。

  雖是隔了些距離,陸澄陽不自覺往後縮了一縮,作懼怕狀:「閣主說的,是認真的?」

  短暫的沉默後,謝璟道:「裴淼淼,你可知錯?」

  「頭腦清醒,卻裝瘋賣傻,犯了門規第五條,心赤誠,交而信。」謝璟「啪」地一聲合上手中書卷,「依照閣律,小懲。」

  「往後每日,將此樓上下四層都清掃一遍。」

  陸澄陽摸不著謝璟是抽了哪根筋。

  這究竟是想對裴淼淼怎樣?

  他一時疑惑,差點兒將心頭那句「閣主你不查魔龍血了嗎」的話趕緊咽下去。

  謝璟變了,變得有點可怕。

  雖說陸澄陽很久之前就發現了這個師尊輩眼中的前途無量的弟子,同輩眼中的佼佼者,其實性情也有些古怪,但還是不由驚疑。

  從前他好不容易讓此人理睬並且每句話超過三個字,卻因為不小心打碎此人慣用的一個杯子,而用熱臉貼了足足一個月的冷屁股。

  而更糟糕的是,因為陸澄陽莫名其妙的執著,謝璟不知起了哪門子脾氣,將自己那一套蓮杯一道在他面前摔了,令他頃刻間啞言。

  幸而他師尊溱雲子每每雲遊前夕,總是有臨摹閣中各種事物的習慣。

  大到竹林閣樓,小到棋盤杯盞,但凡勾起了溱雲子那一絲感懷之心的,都通通會被摹於紙卷,繪成丹青。若溱雲子云游歸來看到那些東西有了些許變化,便會將那事物的原貌裝裱起來,閒掛在自己的寢居里。

  結果就是,最終不鳴閣年底清理垃圾的時候,總是多了好些幅畫。

  不鳴閤府中留有一幅溱雲子摹畫的蓮杯圖,畫的就是謝璟所用的杯子。

  當年的溱雲子不知怎的由得一個杯子上的蓮花讚嘆起了素淨清高之美,然後扯到了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云云。

  陸澄陽最後就依著那幅畫在瓷窯里待了好些時日,歪瓜裂棗的杯子排成了長龍,最終終於得到幾個可以入眼的。

  然後他將其中一隻藏在懷中,在晨修過後就纏著謝璟,偏就固執地要聽一句像模像樣的「我原諒你了」這樣的話。

  然而,當時的謝璟嘴裡就是不可能蹦出這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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