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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右手搭好九亭連弩上的矢箭, 借著烈烈狂風,「倏」一聲向麗喀麗婭射.去。然而右殺何等警醒, 抬手以金茯鞭的鞭鞘抵擋, 她性命無虞, 唯獨右手被劃開了七寸長的傷痕!

  狂風掀開麗喀麗婭面前的鬈髮,她眼見是我, 不曾慌亂:「是你!」

  「有刺客!護駕!」

  「飛鷹軍列隊, 護右殺平安!」

  「快!護駕!」

  我擱下口中叼的毒鏢, 笑得猙獰:「右殺貴人,別來無恙?」

  此時此刻,我肩頭的樓蘭雪鷹長嘯一聲,盤旋片刻,又乖順地飛回我肩頭。它回到了故鄉,卻褪去了野性,永永遠遠失去了自由。

  麗喀麗婭瀟灑地把玩著蛇骨製成的金茯鞭,額間紅寶石製成的西番蓮墜子熠熠閃光。她朗聲道:「有道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來人,奉酒!」

  七百樓蘭飛鷹軍已排好列陣,只待右殺貴人一聲令下,將我包圍其中。然則我並不懼怕,只斜躺在高樓上,居高臨下看著巍峨的孔雀城。

  我用玄鐵裝的右手打了個響指:「將我的公子全須全尾地還回來,便賞你個全屍!」

  麗喀麗婭朗聲嗤笑:「他昨日已被我封為閼氏(1),侍寢完畢,如今本殿下還覺得回味無窮!」

  隨後我二人踏著漫漫黃沙在孔雀城外纏鬥一夜,風則折木,飛沙走石,你來我往,寸步不讓。

  夜半的大漠狂風呼嘯如獸吼,將沙丘上的巨石都吹成齏粉。幾招下來,麗喀麗婭的右手腕骨被我以內力活活震斷,廢了大半的武功。

  麗喀麗婭驚詫地看著我,失聲道:「你!你的右手又回來了?」

  我看她如看草芥:「將我的人還來。」

  她仿佛見了修羅惡鬼,連連後退幾步:「怎麼會……怎麼會!你的手……」

  玄鐵製成的假肢除了模樣,作用與我往日的右手別無二致。我自小便跟隨師娘炮製機巧,連人皮傀儡都做得出來,給自己裝個假肢又有何難。

  只遲疑了片刻,麗喀麗婭那雙狹長的美眸驟然凝在我身上,吐出三個字:「唐雁聲。」

  我的右手握緊,發出專屬於機甲的暗沉聲響。

  麗喀麗婭切齒道:「你是唐雁聲的養女?」

  不愧是樓蘭的右殺貴人,從玄鐵製成的右手,便能辨認出我與師娘的關係。

  我質問道:「師娘身在何處?」

  麗喀麗婭面孔上浮出火焚般的快意,右腕流下的鮮血一滴一滴落在黃沙里,她卻渾不在意,笑如惡鬼:「你師娘被我活活凌遲而死!她死都不願說出蜀中防備圖!戚女俠,你知道什麼是凌遲,千、刀、萬、剮——」

  我心如刀絞,面孔上不曾浮現一分情緒:「好,我這就送你去見她!」

  言罷拋出淬毒的銀鏢,一陣砂石拂過,想來這右殺命絕於此。

  孔雀城外,一家破舊酒樓中。

  我用十餘個人皮傀儡探尋樓蘭王帳的地下暗道,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你接出來。豈料江浸月去了半日,又一個人回來了。

  斗笠上玄紗半遮我的眼睛,我用左手撫弄新裝的右手,低聲道:「主君呢?」

  江浸月行禮道:「高媛,屬下身入地下城,長驅直入,探得右殺寢殿所在,見到了主君。」

  半盞殘酒被我擱在矮几上,大漠的陽光過於灼人,刺得我眼睛生疼。

  江浸月眉彎微蹙:「這……主君不肯跟隨屬下離開孔雀城。」

  你不肯走?

  我提起墨藍妝花蕉葉覆鹿馬面裙,負手立在窗前:「何故?」

  江浸月拱手,利落地跪在地上:「主君令屬下回稟高媛,眼下他身在右殺身邊,頗得厚愛,雖不能刺殺仇人,卻可以暗中偷來樓蘭的飛鷹軍布防陣列圖……」

  我氣得握碎青銅百合杯:「荒謬!他一個嬌弱男兒,自身難保,還管這江山作甚!」

  江浸月行禮道:「主君說什麼都不願走,屬下辦事不利,請高媛責罰!」

  我切齒道:「再去請他!你說給他,在我眼裡,他比什麼布防陣列圖都重要百倍!」

  「屬下遵旨。」

  長城飲馬寒宵月,古戍盤雕大漠風。(2)

  我坐在沙丘上整理九亭連弩里的暗器,這鐵質的右手用的倒也順當。我不禁想,師娘慘死異域之時,心中在想些什麼呢?

  也許此時此刻,她正在九重天上看著我。

  江浸月遞來一隻羊皮刻花酒囊:「高媛。」

  我噙一口燒酒,低低道:「夜深了。」

  江浸月低眉,大約是在看我的右手:「疼嗎?」

  疼。

  摧心蝕骨的疼。

  遙想我在凌煙閣給自己鑲嵌假肢時,須得用精細的匕首、鐵鉤、長針細細挑開傷口、把鐵線嵌入骨髓,往血管里勾住七七四十九根鐵針,才能重獲右手,行動自如。

  我便一壁咬著白帕子,一壁給自己施針。

  我沒有選擇,再疼都得忍著。倘若沒有武功,成了廢人,只能為人魚肉。

  我必須保護你一輩子。

  見我面色蒼白,汗流浹背,醉歡蹙眉嘆道:「古有關羽刮骨療毒,今有尋箏鐵鉤入髓。」

  我無奈道:「你娘都快死了,你還在說風涼話!」

  醉歡耳上墜了對金絲葫蘆耳墜,碩大的紫晶石映著雪膚:「當年我在貂蛇山上當賊寇,年年冬天與匪子對打,有一遭被人戳中右肩,深可見骨,受的罪不比你少。你再忍一忍,疼麻了就感覺不到了,我有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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