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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閒一怔,「我……」

  凌夜在袖子裡翻了翻,找到一顆珠子,塞在謝閒手裡。

  謝閒認出來,這顆珠子,似乎是用金羚角打磨成的。他知道,在金羚族的習俗里,他們會用自己掉落的角來製作各種信物。

  凌夜拿出的這個,應該就是那隻一樣被救出來的金羚送給他的謝禮。

  珠子蓋住了謝閒身上的氣息。他再簡單修改了自己的面孔,就能和凌夜一起,光明正大地走在月光下。

  有歸一弟子看來,很快挪開視線。

  凌夜帶著謝閒往前,卻不多說話。

  還是謝閒說:「謝謝你……」

  凌夜還是不言。

  謝閒一頓。他覺得自己大約不應該在這種問題上糾纏,可是——

  他放走凌夜一次,凌夜救了他一次。

  他傷了凌夜一次,凌夜不曾傷過他。

  他對凌夜再沒做過什麼,這次,還是凌夜幫他。

  謝閒苦笑一下,覺得自己還真是欠了凌夜不少。

  他側頭,借著月光,去看身側這隻還沒有成年的小狼。

  謝閒問:「你之後總要回冀州了吧?」

  凌夜終於說:「你的傷已經好了?」

  謝閒自發地領悟:嗯,這應該還是嫌自己話多。

  但他認真回答:「還沒有完全好,不過如果可以繼續休養,會好的。」

  凌夜淡淡「嗯」了聲,面色淡淡。

  月色如水,在他發間流淌。

  大約是氛圍所致,也可能是因為許久都沒有好好與人講話。

  謝閒竟然又開口了,說:「你這趟出來,覺得人修如何?」

  陰狠、奸詐、多欺瞞……

  謝閒覺得,如果自己是凌夜,一定會抱有這樣的念頭。

  可出乎意料,凌夜只是帶著一絲意外看他,然後就是認真回答:「我從前在族中,聽長輩說起人族,都說你們聰明又愚笨,良善又陰險,寬容又小氣——」

  謝閒忍俊不禁。

  他一笑,凌夜竟然也露出一個趨近於無的笑容。

  凌夜:「有很多種妖……」有一點風,把雲吹了過來,短暫地遮住月光,在狼妖面上撒下淺淡陰影,「也有很多種人。」

  謝閒脫口而出:「我是哪一種?」

  凌夜瞥他。

  淡金色的眼睛,裡面映出謝閒的模樣。

  謝閒笑了下,出乎他意料的是,凌夜竟然也微微笑了下。

  可是,凌夜沒有回答他。

  狼妖說:「到了。接下來的路,你自己上去吧。」

  謝閒深呼吸一下,「好……」

  他往山上去。

  往前幾百年,謝閒走在一條無人注目的路上,從頭到尾,都是獨行者。

  哪怕是現在,他一樣一個人往前。

  可這次,謝閒知道,始終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來到山頂,恰好見到日出。謝閒的腳步稍稍停頓,到底還是看了一眼正燦燦升出的那抹淡橘色的光。

  他此前看過無數次這樣的場面,可這一次,他的心態很不一樣。

  謝閒克制地笑了一下,然後收斂神色,化作鄭重,朗聲說:「在下謝閒,求見沈尊者!」

  他話音落下的時候,聽到「鏗」的一聲。清越劍鳴響在耳邊,謝閒瞳孔驟然縮小。

  他在瞬息之間換了位置。周遭不再是孤零零的山色,而是一棵繁茂花樹。花瓣如雨如雪,落了半個山頭。

  花雨當中,有幾個正在鬥劍的偶人,靈劍相撞的聲音仍在不斷傳出。

  花樹之下,兩人並肩而坐。

  沈尊者神色冷淡,蘭尊者垂著眼,似乎是盯著石案上的茶盞出神。

  兩人的衣著都整整齊齊,可謝閒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一點不對勁的地方。

  如今這短短片刻,已經有花瓣落在兩位尊者肩頭袖上。可為什麼,自己看出的第一眼,兩位尊者身上能幹乾淨淨?

  就好像他們此前不是這樣動作,只是……

  謝閒隱約冒出一個念頭:自己這會兒過來,是不是打擾了什麼。

  他沒往下深想。

  沈軼已經開口問他:「謝小友,有什麼事?」

  謝閒看不到,沈軼卻能看到:蘭渡頸後的緋色還沒有完全散去,上面甚至有一個淺淺的手印。

  沈軼苦惱:明明只是用偶人演示一下歸一劍法,這麼簡單的事情,蘭渡竟然還能看得心猿意馬——

  他大約實在太愛沈軼了。沈軼不想懷疑自己的系統有什麼心機,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性。

  蘭渡確實是不受控制地往他懷裡倒,至於自己,則是本著「要把他拉起來」的正經念頭,把手扣上了蘭渡後頸。

  沈軼很確定,在這個瞬間,蘭渡的兩條腿稍有收攏。

  又在勾引自己。

  他的手掌在蘭渡頸後慢慢摩挲。這實在給了系統極大的刺激,他完全是伏在沈軼懷裡,被動地承受著沈軼的每一點撫弄。眼睛都變得水潤了,顫著嗓子,叫他「先生」。

  沈軼不是無情道修士。他被這麼勾引,如果是旁人,也還算了,可這是和他有過無數次雙修、無數次深入接觸的蘭渡。

  他腦海里難免多了一點其他念頭,不過,這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不值一提。

  「險些吻上蘭渡」是錯覺,「似乎要把人往自己懷裡壓得更緊密一點」當然更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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