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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的最後,璧和寫道:「願君崇令德,隨時愛景光。」敬淵想,自己是怎樣的人,璧和再清楚不過了,前半句大約是璧和的調侃,後半句才是他真正想對他說的話。可惜太晚了,自己已在煎熬中度過十八年,餘下的年月,敬淵再沒有心力維持下去了。

  何凌山在門外等了許久,久到守在外面的許叔和看不下去,給他搬來了一把椅子。何凌山坐下來,還是忍不住吩咐許叔和:「不知道我的父親和那兩位阮先生談得怎樣了,你去看看。」

  不料許叔和離開沒有多久,敬淵就推開門,停在他身前,對他抱歉似的笑了笑。

  對方通紅的眼眶太顯眼,何凌山的視線在上面停留一瞬,很快移開了。敬淵卻不避諱,按著自己的眼角道:「我實在是個不稱職的舅舅,不但沒有盡過身為長輩的責任,還要在外甥面前鬧笑話。或許你父親把這封信給我,就是打的這個主意吧。」

  何凌山沒有理會他的玩笑,僅是默然地仰起頭看他。敬淵把手抄進口袋裡,往門框上一倚,感嘆似地開口:「盛歡,你真是一個倒霉的孩子。」

  見何凌山蹙眉,敬淵的神情卻變得嚴肅起來:「你的母親不愛你,父親不要你,連舅舅都要算計你,你在十六歲前是為著什麼活下去的?」

  不等人回答,他便抬起頭,似在自問自答:「我知道,十六歲前,活下去就是為了活下去。吃飯、睡覺、呼吸,無論遭遇什麼,第二天總會來。就算是天塌了,只要沒有砸死自己,還是得硬著頭皮繼續活。」

  何凌山原本已漸漸淡忘了在春華巷成長的歲月,經他這麼一提,那些往事竟如剛看過的影片一般,極為清晰地從腦中流過。敬淵說的一點都不錯,支撐他度過那段時日的,完全是人作為動物的求生本能。即便沒有愛,日日備受煎熬,可仍要進食、呼吸,再怎樣痛苦,一日一日總是這麼過去了。

  然後他在十六歲那年遇見了溫鳴玉,心臟第一次因愛意而悸動,這才知道活著不僅僅是機械的呼吸和進食。他就像是一片終於被投下種子的荒蕪土地,萬物蓬勃生長,到處變得雜亂無章,那雜亂卻也是包含生氣的亂象。

  倘若溫璧和之於敬淵,正如溫鳴玉之於他的意義一樣,那麼敬淵失去心上人的絕望滋味,確實是難以想像的。

  何凌山抿了抿髮乾的嘴唇,沉聲道:「就算你和我這麼說,我也不會允許你再威脅到我的父親。」

  不料敬淵搖搖頭,嘆道:「算了。」

  他的聲音很輕,但何凌山聽得很清楚,一時訝然:「什麼算了?」

  「你的父親今天既然安排你我見面,便是表明他不打算再與我計較從前的那些事了。」敬淵看著他,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無奈:「他那樣有仇必報的人,居然肯為你退讓到這種地步,實在令我刮目相看。我如今是你們的手下敗將,也只能認命吧,就當是我作為你的長輩,唯一能為你做的事。」

  迎著何凌山驚訝的目光,敬淵遲疑片刻,把手放在他肩上拍了拍:「我為我從前的所為向你道歉。盛歡,願你往後再也不會有這樣不好的遭遇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與敬淵一起從溫家大門走出去後,好長一段時間,令儀都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不顧父親的冷臉,反覆打量坐在前面的敬淵,不敢相信溫鳴玉竟然肯放他離開。最後一次,敬淵終於從後視鏡中對上他的視線,笑道:「虛驚一場,是不是,我也沒有想到自己能夠活下來。」

  令儀不願與他搭話,便把頭別向一邊,以辦公務一般的語氣問:「他是不是和你談了什麼條件?」

  說到條件,一旁的阮鶴江倒不痛快起來。溫鳴玉有多難打發,沒人比他更清楚了。為了從對方手中贖回兒子,阮鶴江不僅付了不吝於天價的贖金,還與溫鳴玉簽下了十分不平等的合約,日後做生意,免不了要給溫家大開方便之門。若說做這一切是為了自己的兒子,他尚且覺得是值當的,然而換做敬淵,阮鶴江恨不得他死上一百次,如何願意再為這個人付出些什麼。

  敬淵似乎也看出他的不悅,哂道:「我的外甥,就是溫鳴玉親生的兒子。父親殺了自己的舅舅,這種流言要是傳揚出去,難道不叫做小輩的難堪麼。溫鳴玉那樣看重自己的孩子,看在他的份上,無論如何都會放我一馬。」

  阮鶴江似乎想說什麼,還未開口,令儀卻搶在前面道:「既然如此,你還坐在這裡幹什麼?你已經不是我阮家的人了,還不給我滾下去,往後我也不想再看到你,有多遠給我走多遠!」

  敬淵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是阮老爺願意送我一程,等到了滬清,我一定離開,不會打擾你的。」

  看著他的笑容,令儀只覺心口一陣牽痛,連眼眶都發起燙來。他本已打定主意,從今往後不管敬淵的死活,可眼下聽見對方這般輕描淡寫地說不打擾自己,仍舊氣得五臟六腑都像點著了一般。他沒有搭敬淵的話,轉而對父親道:「他是什麼身份,值得你特意送他?你讓這麼一個人總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簡直連飯都吃不下了。」

  「看看你這樣子,沒大沒小!」阮鶴江斥了他一句,臉上卻沒有怒容,只道:「不管怎麼說,盛先生肯豁出性命隨我來營救你,這份心意我是很領情的。他與你主僕一場,我送他到滬清,就算盡主人家最後一點心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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