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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詭異的是,咩咩不吃草,卻越來越胖了。

  *

  草原上突然多出來一個部落,大約二三百人,他們個個威武雄壯,養的馬匹是草原上從沒見過的烈馬,體格彪壯,毛髮亮麗。

  這樣的部落攪渾了平靜的草原,但他們似乎並無意爭搶地盤,只本分地守著那一畝三分地,放羊、養馬、種地。

  有個部落嘗試來結交,派了個粗糙的漢子來。

  這裡的首領高得可怕,像個怪物,生了一副類似西域人的面孔,卻說著一口流利斯文的漢地話。

  他很明確,他不會在此處久留。

  人家問他來幹什麼,他微微一笑:「我來尋回我的女人。」

  女人還用尋?

  在草原人的觀念中,兩人情投意合便在一起,相看兩厭就分別,即便是哥哥的女人或者父親的女人,只要想在一起,就能在一起。

  「做男人還是要霸道些,你這樣尋不到女人的。」

  那首領神色明顯落寞了,仿佛一顆失去光澤的和田玉,黯淡而沉寂,被厚厚的火山灰掩埋,「她有靈魂。」

  她有靈魂。

  他懂了。

  如果當初他問問她,可不可以不要孩子,傻奴還是會說,相公不要那就不要了;

  如果當初他問問她,蘇偉活下來了,還要他動手嗎?傻奴大概會說,讓他解脫吧;

  如果當初他問問她,蘇偉死狀慘烈,要去尋嗎?傻奴可能會說,那就讓他離開吧。

  傻奴一直都比他想像得要堅強、要包容他。

  是他口口聲聲說她長大了,卻還待她像個孩子。

  漢子聽不懂他沒頭沒腦的話,離開了。

  李遠山把自己藏在馬廄中,眼睛比乾涸的泉眼更加酸澀,卻擠不出一滴眼淚。

  早在傻奴剛走的那個漫長的夏天,他的眼淚就流幹了。

  *

  幾個士兵發現咩咩沒事老是去對面的人家,就也偷偷跟著去看了眼。

  那戶人家的女子很美,她身材嬌小,雙眼像個孩子一樣純真無邪,笑起來也像個孩子,只是看眉宇間的神色,已經是個婦人了。

  而且,她雖然穿著草原人的服飾,面容看起來卻格外眼熟,仿佛在哪裡見過。

  她餵咩咩吃汁水滿滿的青草,輕輕撫摸咩咩可愛的羊頭,圓潤的手指拂過咩咩脖間的紫色荷包,視線稍微停留。

  她家的飯太香了,士兵忍不住問:「我們是玉南來的,已經吃了半年多的牛羊肉了,你……你能不能給我們做點漢地菜?」

  女子明媚一笑,「可以呀!」

  她扭身回了廚房,一鍋鍋熟悉的菜色出鍋,幾個士兵吃得忘我,直呼好吃,「天啊,這不是京城菜?你居然會京城菜?」

  女子笑眯眯地看著他們,「是的呀,我是京城人。」

  「好巧,我們也都是京城的,跟著我們將……大人來的。」他們謹慎地改了對李遠山的稱呼。

  女子用勺子撥動著下一鍋菜,細聲問:「他也沒吃上家鄉菜嗎?」

  「嗯嗯,我們雖然帶來了家眷,但是這裡沒條件開伙,佐料也不全,不似你這裡,有灶台,辣子也多。」

  草原人都是在地上起火架鍋,大多是燉肉,難以吃到炒菜。

  女子略微思索,乘出幾碗來,「這個,給你們大人。」

  士兵們兩眼放光,「好嘞!」

  他們牽著咩咩、捧著飯菜回來了,討好似的放在了李遠山的面前。

  李遠山看著他們。

  「對面女人送您的,讓您吃。」

  李遠山又低下了頭,「你們出去吧。」

  他們剛出來,就聽到裡面爆發出一陣壓抑的哭聲。

  將軍,哭了?為什麼要哭?

  他們不懂。

  *

  小咩咩依舊沒能完成自己的任務,許是主人灰心了,把它脖子上的荷包取了下來。

  小咩咩很苦惱,沒了荷包當藉口,它還能不能去傻奴姐姐家吃草呢?

  她家的草好吃耶。

  咩咩察覺主人在摸它的頭,乖依地仰起天真的羊臉。

  主人的眼睛比小兔子還紅,不知道哭了多久,他哽咽著說:「咩咩,她心裡還有我……」

  她是誰?小咩咩不會明白。

  這是李遠山一個人的秘密。

  第二日,李遠山颳了鬍子,換上黑色勁衣,牽著咩咩去了傻奴家。

  她會見他嗎?

  還是……

  他還要再守上半年、一年?

  他惴惴不安。

  當傻奴掀開簾帳的那一刻,他緊張慌亂的心終於落下,不再失律。

  他看到了傻奴亮晶晶的、溫柔包容的雙眼。

  「你來啦,要吃飯嗎?」傻奴的眼睛彎彎的,貝殼般的小牙全部露在外面。

  她在笑,李遠山遲鈍地站著,貪婪地望著她。

  「不吃?」傻奴有些迷惑。

  李遠山抬起手。

  傻奴看到一個紫色的荷包,裡面鼓鼓囊囊。

  她伸手接過,「怎麼才送來。」

  李遠山有些失落,原來她一直沒發現嗎,「之前一直綁在羊的脖子上。」

  「我知道,」傻奴取出一顆糖,吃下,「但我不吃別人送的糖。」

  血液從心臟擠出,緩緩流向四肢末端,李遠山只顧著聽自己重新活過來的聲音,卻漏掉了傻奴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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