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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思不屬地第二次揚起手,在指尖匯聚靈力,卻再也沒能動手,像只是在頹然無力地發呆。
風乍起,吹動他寬大的衣袂,他突然意識到什麼轉頭望了過來,四目相對,他手僵住,指尖靈力頓時消散。
芙嫣站在不遠處,什麼都看見了,卻不說話,也沒過來阻止。
她就那麼看著他,安靜極了,連呼吸好像多沒有了。
她身上都是血,之前服下丹藥好了一些的身體又糟糕了起來,嘴角還在不斷沁出血來。
她一點都沒將這些放在心上。
不去擦拭,任由血低落在衣襟上,地上,啪嗒啪嗒,好像要流干一樣。
她散著發,鴉羽般的長髮被風吹亂,眉心紅玉比她的血還要紅。
她突然揚起嘴角笑了一下,笑得嘲弄,笑得謝殞所有決定在這一刻被澀然淹沒。
他瞬身而至,緊蹙眉頭用衣袖去幫她擦拭唇邊的血跡,並不意外地被她躲開。
真正讓人意外的是她開口說的話。
“繼續。”她看著陣眼的方向,“我有攔著你嗎?回去,繼續。”
她抬手,明明身高比他矮,可當她抬起手掐住他下巴的時候,氣勢完全不輸。
“不如我借你一些靈力,讓你再重新試試。”
她脅迫他回到陣眼旁邊,往地上一壓,傾身跟過來,真的朝他手裡送入靈力。
哪怕她身受重傷,可她沒有被壓制靈力,源源不斷的靈力送入他血脈里,她執起他的手,迫得他不得不對準金烏神木。
一道金光打下去——沒有擊中。
千鈞一髮的時刻,謝殞強硬地轉開了角度。
靈力落在一旁的地面上,轟隆一聲,玉階破碎,煙塵四起。
芙嫣是真的毫無保留,真的在幫他嘗試毀掉陣法。
謝殞有些錯愕,她望著地上絕大的坑洞慢條斯理道:“為何轉開?我又不會因此而死,若能將一切終止在此刻,那我受些傷也不要緊啊——你不就是這樣想的嗎?”
謝殞廣袖下的手握緊了拳,芙嫣說的的確該是他心中所想,但這一切在看見她之後全都不一樣了。
“別說了。”他開口,聲線低而沙啞,帶著瀕臨破滅的輕顫。
芙嫣輕笑:“怎麼,帝君能做,我卻不能說嗎?”她斜睨他,“謝殞,我佩服你,我雖然嘴上咄咄逼人,可至今也還沒真的對你做什麼。可你不一樣。你看上去對人人都慈悲溫和,唯獨對我,那樣狠。”
“……但你也沒錯。”她話鋒一轉,“我對你來說褻瀆者,你是受我迫害的一方,用些手段擺脫我無可厚非。”
“別說了。”他抓住她的手,替她擦去嘴角還在冒的血,“別再說了。”
芙嫣看了看他手指上屬於自己的血,譏誚道:“你現在這樣又是什麼意思呢?我真的不明白你,現在也不想明白了。”
“我得告訴你,哪怕你剛才沒轉開,陣眼也不會碎,除非我死。”
她逼近他,極其認真,毫無表情。
“我與陣眼神魂相連,這是我自己多加的一重保障——除非我死,謝殞,否則你別想出去。”
“走到這一步,我已經不可能主動解開陣法了,你要出去,那就等靈力恢復後殺了我,陣法自然會毀。”
“只不過,在你真的有能力殺了我之前,恐怕一切得先遂我願。”
等遂了她的願,他還有沒有機會殺她就另當別論了。
“好好在這裡等我。”
芙嫣想到自己慘烈的樣子,終於有心收拾,慢吞吞地用了個清塵訣。
鮮血消失,衣衫還有些亂,髮髻也沒梳理,但這不重要了。
“我需要準備一下。”她掐指算了算時辰,“你還有最後兩個時辰。”
這最後兩個時辰結束後會發生什麼,她無需過多贅述了。
芙嫣化作一團金紅色的光消失,十重天安靜下來,謝殞始終站在那,指腹捻過上面屬於芙嫣的血,血腥味充斥在鼻息間,想到他做了什麼,想到她出現時那副模樣,他閉了閉眼。
芙嫣後面說了不少話,他都沒再出聲,現在也沒有開口的欲望。
他緩緩放下手,看著天幕宮上璀璨的星宿,想到之前開啟天地鏡看到的那短短的百年,天地太平,不見六界何處有衰敗異常之色。
如此算來,不管兩個時辰後會發生什麼,能不能發生什麼,都不會在這百年之間妨礙到天地興衰,六界太平。
謝殞愣了一下。
他突然意識到,他已經在為即將、可能會發生的一些事找理由。
仿佛只要不影響到六界太平,哪怕——
這不是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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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嫣離開了十重天,但沒有完全離開。
她只是待在陣法之外謝殞發現不了的地方,安靜地像一株紅色的曼珠沙華。
她說要去準備什麼,其實也沒什麼可準備的。
手中化出香塊,即便還沒點燃,香塊的氣息已經很濃郁了。
她輕輕嗅了嗅,雖然濃郁但並不嗆人,帶著一絲淡淡的甜味,很好聞。
她拿著香塊在這裡站了一個時辰,帶著它回了陣法內,直奔謝殞的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