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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室中,燈影綽綽,波光如鱗。
寧殷墨發披散,從齊腰深的湯池中緩步走出。水珠划過刺白的胸口,熱氣氤氳,上頭的「靈犀」二字宛若鮮血般靡麗灼紅。
他簡單擦拭一番,披衣朝寢殿走去。
推開門,燭火搖曳,榻上的人裹著被褥熟睡,安靜得像是一朵含苞的花。
寧殷倚在榻頭,伸指按在她的嘴角,往上推了推。
「這麼傻。」
他聲音低低的,帶著幾分憐惜,「居然去求虞煥臣。」
虞靈犀被鬧醒了,含混地握住他的手指道:「別鬧,睡吧。」
寧殷悶笑一聲,咬了咬她的耳尖,掀開被褥躺下,將虞靈犀強硬地摟過來,按在懷中。
這個姿勢,虞靈犀直接從枕頭上掉下來,只好調整角度,往他懷裡蹭了蹭。
燈火繾綣,寧殷敞開的衣襟內露出一大片硬實的白,虞靈犀隱約瞧見了一抹極淡的紅痕,似是什麼刻字。
然而等她費力從混沌中抽神,睜眼仔細去瞧時,那抹紅又消失了。
許是看錯了吧?
她枕著那片胸膛,半晌,復又閉上眼。
一夜香甜無夢。
……
天剛蒙蒙亮,虞靈犀便醒了。
身側位置果然已經空了,摸上去一片冰冷。
「王爺呢?」
虞靈犀打著哈欠起身,墨發雪膚,別有一番慵懶柔媚,連前來進門服侍的宮女們也看得心旌搖動。
「回姑娘,王爺卯時便入宮去了。」
宮婢恭謹答道,一句不少,一句也不多。
虞靈犀撐著榻沿醒了會兒神,心想:莫不是殘黨的事還未解決?
禮部,廳堂肅穆。
欽天監監正與禮部尚書躬身分列兩旁,看著悠然坐在主位上的靜王殿下,擦了擦下頜並不存在的汗水。
欽天監監正率先開口,將千挑萬選出來的日子雙手奉上:「據、據老臣推算,八月十六花好月圓,天朗氣清,乃是十年難遇的吉日,宜娶親入宅……」
寧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叩著,挑眉道:「八月?」
「呃……」
監正頓了頓,忙以食指往嘴中一沾,迅速翻了一頁道:「八月是、是遲了些,老臣還備了兩個日子,五月初九亦是吉日。」
見寧殷眼也不抬,監正又抖著鬍鬚道:「四月十二也可。」
篤,篤……靜王笑了聲。
明明是天人般俊美之人,笑起來卻莫名讓人背脊一寒。
禮部尚書使了個眼色,監正這才顫巍巍道:「或許,下月十八?」
十八麼?
寧殷估摸了番:一個月,足夠清理乾淨了。
輕叩的指節停下,禮部尚書立刻拱手道:「臣這就下去安排三書六禮之事,明日將禮單呈給殿下過目。」
「本王只成這一次親,有勞二位大人。」
寧殷起身,負手悠然出了殿門。
誰能擔當得起靜王殿下一句「有勞」呢?
名為客氣之言,實則施壓,敢搞砸靜王「唯一」的婚宴,便是十顆腦袋也不夠掉的。
禮部尚書和監正惶然跪地相送,齊聲道:「臣等必將竭力!」
陽春二月,城南曲江池畔楊柳垂絲,裊裊新綠。
稚童舉著風車跑過巷口,險些撞上迎面而來的馬車。
手臂被攥住,小孩愣愣抬頭,瞧見一張肅穆清雋的臉。
「一個孩童而已,不必緊張。」
馬車中傳來一個刻意沙啞的嗓音,很輕很沉。
薛嵩這才鬆手,朝車內道:「是,主……」
念及有外人在場,薛嵩止住了聲音。
馬車內伸出一隻女人般好看的手,上面還沾著些許木屑,將幾顆糖果輕輕擱在小孩的手中。
「去玩吧。」車內人道。
小孩兒得了吃食,歡歡喜喜地跑開了,車簾復又合攏,朝著北面緩緩駛去。
薛嵩四處看了看,讓侍衛留守門外把風,自己則進了一處僻靜的院落。
走到院落最裡層,他略一頷首,示意侍從打開門鎖。
吱呀一聲,刺目的光線傾瀉,窗邊那道月白的身影下意識眯了眯眼。
「楊柳抽條了是麼?風裡有早春的氣息。」
薛岑轉過溫潤的臉來,看向薛嵩。
薛嵩關上了門,春日的艷陽轉瞬而逝,只餘下無盡的冷暗。
「我與父親和祖父說了,你外出遊學,要離家月余。」
薛嵩將檀木盒擱在案几上,看著上頭寫滿了「靈犀」二字的宣紙,皺緊眉頭,「家中一切安好,你不必掛心。」
「我竟不知,阿兄置辦了這樣一座別院。」
即使被幽禁在這方寸之地,薛岑猶自保留著儒士的傲骨,輕聲道:「阿兄所做之事,到底會讓家中安好,還是永無安寧?」
「你不會理解我。」
薛嵩頸上青筋鼓了鼓,沉聲道,「你這樣蜜糖罐里長大的人,從小就被寄予厚望,當然不會理解被你踩在腳下的影子是何感受。」
薛岑一怔,看著眼前有些陌生的兄長,喃喃道:「你在說什麼啊,阿兄?」
「溫潤如玉是你,萬眾矚目是你,與虞家定下婚約之人也是你……從小什麼好處都是你得了,當然不會明白我之感受。」
薛嵩冷漠道,「明明我才是薛府嫡長孫,可世人只知光風霽月薛二郎,何曾記得薛家還有個默默無聞的老大?我拼命入仕,憑藉自己的能力爬到戶部侍郎之位,父親、祖父們哪一個肯正眼瞧我,對我有過哪怕是半句的誇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