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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落下時,虞靈犀輕輕閉上了眼睛。
她無比清楚地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遇不見寧殷這般能讓她痴狂的人了。
……
虞府門前燈火通明。
虞家父子來不及換官袍,匆匆出門一看,只見兩隊京畿甲衛按刀而立,氣勢凜凜儼然來者不善。
而甲衛的最前頭立著一紅一黑兩匹駿馬,紅馬背上的年輕太監赭衣玉帶,正是內侍提督崔暗。
而黑馬上的人一身深紅官服,嚴肅清雋,則是戶部侍郎薛嵩——薛岑的兄長。
虞家父子心下一沉。
如今兵權一分為三,今日便來了兩家。而能同時調動太監和戶部的人,只可能是今上。
而且,還是大事。
果然,崔暗慢吞吞亮出腰牌,於馬背上道:「聖上有令,皇嗣流亡在外恐受歹人挾持利用,著虞少將軍領兵配合我等核驗七皇子身份,清查奸人逆黨!」
虞煥臣萬般思緒涌過,略一抱拳道:「臣領旨!還請允臣換上官袍鎧甲,再領兵前行。」
「陛下說了,事出緊急,不必講究這些繁文縟節。」
崔暗笑著做了個請的姿勢,「少將軍,請吧。」
宮裡的動作來得太快了,快到不給人反應斡旋的時機。
虞煥臣面色鎮定地接過侍從遞來的馬鞭和佩劍,手指在馬鞭上輕輕點了三下,這才翻身上馬,領兵而去。
虞辛夷將他的動作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地朝後退了一步,隱入暗處。
她與虞煥臣雙生同胞,同在軍營長大,自然知道虞煥臣上馬前點的三下馬鞭,是在向她傳遞信號。
半盞茶後,一騎從虞府後門奔出,抄近道朝驛館的方向疾馳而去。
……
用過晚膳,喧鬧沉澱,只余幾點燈火暈染在無盡的夜色中。
虞靈犀披散著潮濕的頭髮推門進來,身上還穿著白天的水碧色襦裙,肩膀和指尖帶著熱水浸泡過的淡粉色。
寧殷倚在窗邊,正拿著羊毛氈給一件小巧的玉器拋光,聞聲轉過臉,視線久久落在她身上。
「沒帶寢衣。」虞靈犀掩上門,只好自己開了口。
寧殷就等著她這句呢。
欣賞出浴美人許久,他才將手中成形的物件連同羊毛氈鎖入屜中,起身走至一旁的漆花高櫃旁,拉開櫃門。
虞靈犀頓時咋舌,只見柜子里齊齊整整地掛著十幾套衣物,從裙裳披帛到裡衣里袴,應有盡有。
「過來。」寧殷神色淡然地喚她。
虞靈犀磨蹭過去,就見寧殷拿起一套杏粉的衣裳在她身上比了比,又放回去,挑了另一套藕荷色的。
虞靈犀靜靜地站著,任由他慢條斯理地挑選比劃著名,心中漫出無盡的酸脹。
他連衣裳都準備好了,是真的打算帶她走……
可是,他沒考慮過他自己。
正想著,寧殷總算選定了一身淺雪色的中衣中裙,搭在虞靈犀臂彎上。
見她沒動,寧殷抬起眼眸道:「不必擔心,這些衣裳都是按小姐的尺寸估量的,想來應是合身。」
一句話硬生生把虞靈犀的思緒拽了回來。
她團了團臂彎里的衣物,環視房中唯一的一張床榻,半晌哼哧道:「我睡哪兒?」
寧殷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笑了聲:「這床挺大,我以為小姐看得見。」
「我自然是看見了。」
虞靈犀已經放棄和他爭論「兩個人應有兩張榻」這樣的問題了,反正,自己今日是他的「寵婢」,不是麼?
窗外傳來翅膀掠過的聲響。
一隻不知名的鳥兒在空中盤旋了片刻,落在對面屋脊,歪著腦袋打量馬蹄聲傳來的方向。
寧殷的眸色暗沉了些。
他伸手撫了撫虞靈犀潮濕微涼的髮絲,道:「換好衣裳乖乖躺著,莫要亂跑。」
虞靈犀看著他黑冰般的眸子,點了點頭。
寧殷開門出去了,廊下燈籠將他的影子投在門扉上,凌寒冷冽。
隨著腳步遠去,他的影子也消失不見,外頭一片詭譎的靜謐。
虞靈犀想了想,前去落好門栓。
剛換了衣物,便見另一道影子出現在門扉上,輕輕叩了叩:「二小姐。」
虞靈犀認出了這個聲音,立即起身:「青嵐?」
「是我。」
青嵐的聲音壓得很低,甚為謹慎,「屬下奉大小姐之命,前來帶小姐歸府。」
虞靈犀立即起身,先將門拉開一條小縫,確定沒有可疑之人,方將門閂完全打開,放青嵐進來。
「出什麼事了?」她問。
「方才提督太監和戶部侍郎奉聖上之命,領了甲衛登府,宣少將軍一同核查七皇子身份並捉拿奸人逆黨。」
青嵐言簡意賅道,「後面的事屬下也不清楚,大小姐說虞家正在風尖浪口,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故而不能親自出府,只命屬下定要將二小姐平安帶回去。」
聞言,虞靈犀心臟驟然一沉,未料這一刻來得如此之快。
寧殷身邊哪有什麼奸人逆黨?
除非這只是一個藉口,有人想趁寧殷未成氣候,在認祖歸宗前拔去他的爪牙罷了。
特意讓虞家的人領兵,亦是試探虞家的衷心,可謂一石二鳥。
驛館前院傳來的喧鬧打斷了虞靈犀的思緒。
人定時辰,這陣異樣的熱鬧令她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