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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靈犀仿若不察,命人開了側門。

  剛跨出一腳,她便怔住了。

  門口石階上,擺著一柄熟悉的紅梅紙傘,而紙傘旁,黑衣少年抱著雙臂蜷縮在角落的陰影里。

  他的睫毛上凝著霜花,蒼白的臉色幾乎要和滿地冰雪融為一體,沒有一絲活氣。

  守門侍衛踟躕道:「小姐,這人怎麼也叫不醒,大概凍死了,實在晦氣……」

  虞靈犀抬手,止住侍衛的話。

  任誰死了,也不可能是寧殷。

  因為這個男人三年以後,會成為皇城的噩夢。

  她蹲身,墨色的長髮自肩頭柔柔垂散,伸手去探寧殷的鼻息。

  食指剛遞到寧殷英挺的鼻尖下,便見他睜開了眼睛,烏沉沉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掠過一絲極淺的驚艷。

  雖然虛弱,但他確實還活著。

  四目相對,一個毛茸茸的物件從他懷裡鑽了出來,顫顫「喵嗚」了一聲。

  虞靈犀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竟然是只髒兮兮滿臉傷的小野貓,被他捂在懷裡,用僅有的體溫為它取暖……

  虞靈犀一時心緒複雜,思緒不可抑制地被拉回遙遠的前世。

  她記得前世寧殷養了一條狼犬,每次狩獵都會帶著它。

  有一次秋狩回來,那隻狼犬不知與什麼野獸搏鬥,受了重傷,躺在地上進氣少出氣多,看上去十分痛苦。

  寧殷走了過去,輕輕摸了摸愛犬的腦袋。

  就當虞靈犀以為寧殷會傾盡一切救活那隻狼犬時,卻聽見咔嚓一聲細響,他毫不猶豫地捏碎了狼犬的頸骨。

  那只可憐的狗甚至沒有來得及嗚咽一聲。

  虞靈犀覺得可怕且不可思議,顫著呼吸問:「王爺不是最喜愛這隻獵犬麼?為何捨得……」

  寧殷合上獵犬的眼睛,慢悠悠擦拭手指道:「它活不成了,殘喘只會更痛苦。」

  明知寧殷的心思扭曲,對生命毫無敬畏,虞靈犀依舊難掩悲憫。

  她這般體弱多病,每日都背負著逝去親人的願望苟活,本質上和那隻受傷的獵犬並無區別。

  有很多次她想問寧殷,這般無用又羸弱的自己,他為何不殺了她?

  就像,殺了他瀕死的獵犬一樣。

  這個疑惑,直到她真正死了,也不曾得到答案。

  而現在,看到眼前的這一切,虞靈犀心中卻隱隱有些明白了。

  能麻木殺死愛犬的瘋子,曾也拼命去守護過一隻野貓。

  虞靈犀身披一層毛茸茸的橙金燈火,抿了抿唇問:「你就是為了這隻貓,才跟不上我的馬車?」

  寧殷垂下眼,默認。

  虞靈犀半晌無言,往門內走了兩步,復又頓住。

  她沒轉身,吩咐侍衛:「把這人給我抬進來!」

  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少年蒼白的唇輕輕一勾。

  第9章 生病

  侍衛們將寧殷扶入角門,在罩房中尋了處乾淨偏僻之所給他躺下。

  「臨近年關,若有人凍死在府門前,終歸不吉利。」

  虞靈犀吩咐門外值夜的侍衛,「父兄國事繁忙,阿娘還病著,這等小事由我做主,不必驚擾他們。」

  侍衛們忙抱拳稱「是」。

  虞靈犀打量了一番屋中擺設。

  房中只有一桌一椅和一張墊著陳舊褥子的床榻,榻旁擱著一座略微破損的屏風,簡陋狹小,但勝在乾淨整潔,避風養傷綽綽有餘,只是不怎麼暖和。

  少年躺在硬板床上,臉還是煞白煞白的,只有一雙眼睛還閃著些許倔強的亮色。

  他救回來的那隻小野貓無助地縮在牆角,細細嗚咽。

  虞靈犀蹲身,纖白的手輕輕撫了撫小貓亂糟糟被雪打濕的皮毛,撓撓它的下巴,那貓兒很快停止了嗚咽,甚至還貪戀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去拿兩床被褥來,給貓兒做個窩。」

  虞靈犀嘴角浮現一抹淺笑,又很快壓下,瞥了眼床上硬生生躺著的寧殷,「莫凍死他了。」

  侍從自然明白她話中意思,忙下去安排去了。

  油燈昏暗,寧殷虛弱的目光一直落在虞靈犀身上。

  他唇瓣動了動,似要說些什麼。

  虞靈犀卻起身打斷了他的話,兔絨圍脖襯得她的臉龐精緻嫵媚,淡然道:「我不可能留下你,雪停後你便自尋去處,總之別賴在這。」

  於是寧殷喉結動了動,垂眼抿緊了蒼白的唇線。

  虞靈犀沒再多言,轉身出了罩房。

  她身後,十餘名侍從提燈跟著,在風雪中開闢出一條耀眼的光河。

  寧殷望著門外那道窈窕矜貴的身形漸漸遠去,黯淡,最終只留下寂靜的黑。

  他的眼睛也像是夜色浸染般,望不見底。

  即便他心有準備,可方才在檐下睜眼見到她摘了面紗的容顏,還是難掩驚艷。

  他在欲界仙都見過的美人不少,但那些都是關在籠子裡的鳥雀,厚厚的脂粉也難掩滿身麻木的風塵味,不似她這般美得天然乾淨,不施粉黛,卻能讓萬千燈火黯然失色。

  可她不喜歡自己,寧殷能感覺到。

  他至今不明白她的矛盾從何而來,每次她望過來的複雜眼神,都像是在透過他看到另一個人的影子。

  想要長久留在她身邊,恐怕比想像中更難。

  正思索下一步的計劃如何,便聽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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