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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不行啊。」雪裡挑挑眉,「我合法的。」她現在可有理了,做什麼都是合法的,只要合法,什麼都做。

  「你就知道合法。」她嘟嘟囔囔,也是沒話找話,打開櫃門隨便找了條裙子套上,去冰箱裡拿兩根雪糕,趿拉上涼鞋跟雪裡出門去。

  坐十多站地鐵,橫跨大半個城市,她們抵達此行目的地,城市南部的棚戶區。

  老街上幾十年的香樟樹很有看頭,樹底下很涼快,街道邊一溜的小攤,賣土豆炸串的,賣菠蘿西瓜的,賣涼粉冰粉的。

  春信叼一串炸雞柳領著雪裡往巷子裡鑽,她對這裡很熟悉,進巷子深處七拐八拐,剛岔到馬路上就聽見女人罵街。

  「湯一辰,你賤不賤!」

  被罵的男人靠在電線桿子上不耐煩掏耳朵,「張淑芬,你還有沒點新詞兒。」

  「我放在門口桌子上的麵條去哪裡了?」張淑芬提著濕拖把滴滴答答走過去,手指著他鼻子問。

  湯一辰打個飽嗝,「你故意放在門口不就是給我吃的?下次少擱點醬油,齁咸。」

  張淑芬一言不發,裹滿黑泥漿的濕拖把直接往他褲子上懟,兩個人追打出去半條街。

  街上打孩子的,兩口子吵架的,兩元店大喇叭吆喝的,賣菜賣水果的,還是跟以前一樣熱鬧。

  春信和雪裡站在張淑芬的紋身店門口,地面是用碎瓷磚拼貼的,旁邊砌了個專門用來沖拖把洗衣服的方形水泥池子。

  春信想起她總是站在這裡沖腳,下雨天不厭其煩一遍遍拖瓷磚上路人留下的黑腳印,張淑芬則坐在屋子裡看韓劇,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

  其實她也才三十來歲,春信知道她結過婚,但兩口子總是幹仗,有一次男人從外面喝酒回來,醉倒在門口睡了一夜,早上醒來罵張淑芬為什麼不扶他進屋,張淑芬說怎麼不下場六月雪把你丫的凍死……

  總之她現在是一個人,偶爾懷念前夫做飯的手藝,煮的麵條還常常被人偷。

  湯一辰跑了,這會兒張淑芬氣喘吁吁提著拖把回來,抬頭看她們一眼,隨口問:「紋身啊。」

  春信搖頭,張淑芬看也沒多看她們一眼,自說自話:「紋不了,不紋了。」

  春信追到被泥點子和灰塵糊了一半的玻璃門前,探頭問:「為什麼不紋了?」

  張淑芬扯出個一次性杯子接水喝,大拇指戳戳門口。雪裡偏頭去看,水泥牆壁上用紅油漆噴了大大一個的「拆」。

  「不做生意了,明天機器都拉去賣了,你們去別家做吧。」張淑芬進廚房重新煮麵條,春信小碎步跟在她後面,「那你呢?」

  「等拆遷款唄。」張淑芬點了液化氣將就上頓的水煮麵條,有點莫名其妙自己為什麼會順嘴接陌生人的茬。

  春信說:「倒掉重新燒吧,這樣煮出來的不好吃。」

  張淑芬被她擠出廚房,有點摸不到頭腦,為什麼突然店裡來兩個客人,一個人要給她煮麵條,一個坐在沙發上翻圖冊,當自己家一樣的悠閒,現在這些年輕人也太不認生了。

  張淑芬其實是個挺難相處的人,嘴太厲害,能把人說死,但她感覺自己今天格外的好脾氣,好心情,比如剛才湯一辰偷麵條,她也只是拎著拖把揍他,沒怎麼罵他,饒過了他的祖宗十八代。

  坐在櫃檯前的高腳凳上,張淑芬說:「早上過來,一路都聽見喜鵲叫,又看不見喜鵲在哪,樹太密了,我心裡還想,誰家要有好事了,沒想到是我家。」

  隨即她又想,兩個陌生人跑到家裡來給她煮麵條,算個屁的好事?哪來的野丫頭,她應該把她們給轟出去。

  雪裡放下手裡的畫冊,抬頭說:「如果那些樹能保留就好了,長了好多年,不砍的話,能節省一大筆綠化的錢。」

  張淑芬有點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卻還是附和點頭,鬼使神差接,「應該不會砍,是通城區的主幹道,路夠寬了,翻修翻修得了。」

  雪裡說:「那還挺好的。」

  張淑芬心說好個屁好,我認識你嗎?你在這兒跟我話家常。

  廚房裡春信端著面碗出來,擺在櫃檯後的桌面上,張淑芬平時都喜歡坐在這裡一邊看電視一邊吃東西。

  「還有煎蛋啊!」她拽了椅子坐下,挑了一筷子,「不錯哦!」

  春信靦腆地笑,「還行吧。」好多好多年沒煮了。

  小時候在家裡奶奶從沒讓她煮過飯,煮飯是爺爺的事,他燒的菜好吃,就是齁咸。但奶奶會讓她在一邊看,讓她睜大眼睛學,看看哪些菜要怎麼切,炒什麼菜備什麼作料。

  爺爺會聲音很輕地念叨,翻來覆去地念叨,說油得滾,菜得熟,二頓多熱熱才不會拉肚子……

  這樣數年如一日地看,每一個步驟都刻進心裡去,真到做的時候,手腳都不會亂。

  煮一碗麵,讓春信想到很多以前的事。

  想起奶奶說過的,多學點,好養活自己。

  她早已跟過去和解了。

  面是白水面,就一個蛋,幾片菜葉子,小蔥花。春信知道她胃不好,脾氣雖火爆,飲食卻很清淡。

  張淑芬這個人,雖然不常想起,春信仍記得關於她的很多事。

  春信靠在櫃檯邊,問她:「不開店了,以後做什麼呢?」

  張淑芬心裡說關你屁事,卻還是言不由衷的,「跟我媽去海邊買個房子住,隨便做點什么小生意,再找個小帥哥,天天給他吃生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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