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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杯,目光深邃銳利。半晌,一抹清亮從眼中一閃而過,面龐依舊清冷,嘴角卻淡然一揚。

  蕭子淵在實驗室一直待到大年夜當天。前一個晚上他又熬了個通宵,出來的數據終於滿意了。整理好數據從實驗室出來天已經快黑了,整座實驗大樓只星星點點地亮了幾盞燈。

  看來今年又要有人在這裡過年了。

  蕭子淵按了下電梯按鍵才發現停電了,無奈只能走樓梯,一打開安全通道的門就聞到煙味,漆黑的樓道里,階梯上坐著個人,猩紅的火星一明一滅。

  借著外面的燈光,他才看清坐在樓梯上的人,是隔壁班的一個男孩,一起打過幾次球,很陽光積極,此刻看上去卻一臉頹廢。

  「蕭子淵。」似乎不適應環境突然變亮,他眯著眼睛看過來,看清來人後叫了一聲。

  「田哲。」蕭子淵打了個招呼,他不是好奇的人,抬腿本想走,又停下,「別在這兒吸了,這層是重點實驗室,一會兒被人看見了,你以後就別想進來了。」

  他勉強笑了一下,「好。」

  他突然拿起腳邊的一罐啤酒遞過來,仰著頭問蕭子淵:「喝嗎?」

  蕭子淵越看越覺得他不對勁,他絕不是虛讓,蕭子淵似乎從他眼裡看出了一絲請求。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遲疑了下坐到他旁邊,接過啤酒抿了一口,「不回家過年嗎?」

  田哲苦笑了一聲,「之前我跟我媽說,過年的時候會帶兒媳婦兒回家給她看,可是兒媳婦兒丟了,我還怎麼回家?」

  田哲的女朋友蕭子淵見過幾次,兩個人也算一對璧人,他一頓,「聽說你和你女朋友都申請了學校,打算一起出國的。」

  剩下的半句蕭子淵沒問出來。

  「她申請學校的時候出了問題不能出去了,轉身就和別人好了,趙磊你知道吧?就是咱們學校那個書記的兒子,留校了。」田哲說完苦笑了一聲,「你不知道吧,我和趙磊還是上下鋪的兄弟。」

  蕭子淵並不擅長安慰人,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啤酒和他碰了一下。

  田哲猛灌了幾口之後,打開了話匣子,「好在你沒有女朋友,可以無牽無掛的出去……不對,我聽說最近你和醫學院的一個女孩走的挺近的,你馬上就出國了還是別禍害人家了……還有啊,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你總是那麼從容不迫啊,我從來沒見你失態過,你教教我啊……」

  大概是並不擅長喝酒,一罐啤酒下去就有些醉了,田哲越說越沒遮攔了,蕭子淵扶著他從樓梯間走出來,就碰上兩個人。

  「大神,還好你沒走,正找你呢。」其中一個說到一半,看到田哲有些驚訝,「田哲?他這是怎麼了?」

  「喝多了,扶他到實驗室的沙發上睡會兒吧。」

  寢室樓的暖氣早就停了,寢室里大概已經成冰窖了,好在實驗室有空調,在這裡總比回去挨凍好。

  把田哲安頓好,蕭子淵看著隔壁不時傳來的訓斥聲,低聲問:「今天還通宵啊?」

  剛才一直沉默的男生一臉無奈,「李老頭親自帶著我們做呢,他不說行誰敢走?」

  蕭子淵笑了一下,「辛苦了。對了,你們找我什麼事兒?」

  「儀器壞了……」兩個大男人哭喪著臉,異口同聲地回答。

  蕭子淵修好了儀器再出來,天徹底黑了。他又找到之前放在實驗室的一件大衣蓋到田哲身上,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出了實驗大樓的門,地上已經積了薄薄的雪,蕭子淵扣緊大衣,頸間一涼才想起來圍巾早就送給那個丫頭了。

  那個沒心沒肺的丫頭……想起來,蕭子淵嘆了口氣。

  最近實在是太忙了沒顧上,現在才發現,自己竟然有點想念她。

  再過幾個月他就出國了,以後他們天各一方,距離、時差,會讓他們慢慢疏遠吧?田哲說幸好他沒有女朋友,無牽無掛,可是他怎麼可能無牽無掛?他說讓他別禍害她了,可是他怎麼捨得放手?

  掏出手機,微弱的光照亮了他的臉龐,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跳躍著,幾秒鐘後發出一條簡訊。

  學校下雪了。

  收起手機繼續往前走,還沒走兩步,電話就響了起來。

  希望才剛從心底爬出來,失望就來了,是奶奶特意打電話囑咐他下雪了路滑,讓他慢點開車。奶奶還沒說完電話就被人搶走了,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傳過來,「舅……舅……」

  蕭子淵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就斷了,大概是小孩子不下心按了掛斷鍵。

  蕭子淵笑了下,又轉去超市準備買點東西。昏黃的燈光照亮著超市的牌子,蕭子淵到了的時候超市老闆似乎準備關門了,看到蕭子淵又把門打開,還熱情的問:「小伙子,怎麼這麼晚,要買點什麼快去拿。」

  蕭子淵拿了東西出來,老闆怎麼都不肯收錢,淳樸地笑,「拿著吧。快點回去吧,我也回家過年了。」

  蕭子淵看著燈光下那張笑臉,也微微一笑沒再推辭。

  回寢室洗了澡換了衣服出來,依舊去了學校後門開車,一路往西去。到處張燈結彩,沿途不時看到在放煙火爆竹的大人孩子,年味十足。

  車子順著盤山公路往山上開,最後在警衛員站崗的關卡前停住,衛兵敬了個禮,蕭子淵打開車窗照了個面便進去了。

  蕭子淵把車停在一座小院門口,剛下車還沒進門就聽到熱鬧的說話聲。蕭家人丁興旺,父親這一輩兄弟姐妹五個,到了他這一輩人就更多了,平時也總聚不到一起,只有每年的大年夜才能湊齊。

  才進門就被一個小肉球抱住褲腳,口齒不清地叫喚:「舅,錢,壓歲錢!」

  蕭子淵彎腰笑著抱起小肉球,拿出剛才買的糖塞到她懷裡,小丫頭立刻眉開眼笑抱著不撒手,然後掙脫下去找媽媽。

  蕭子淵看著她搖搖晃晃地像個小鴨子,忍不住笑。

  一家人看到他,立刻招呼他過去,蕭子淵的奶奶笑著拍拍旁邊的沙發,「孩子,過來坐。」

  蕭子淵坐下了看了一圈,「我爸媽和三叔三嬸呢?」

  蕭奶奶把熱茶塞到蕭子淵手裡,慈祥地笑著,「大年夜,去下面慰問去了,得下半夜才回來。」

  蕭子淵笑著點點頭,「不是說子嫣回來了?怎麼沒看到?」

  蕭奶奶一臉好笑,「今天上午才回來,你爸媽剛開始還不搭理她,說她一年到頭也在外面也不著家,沒一會兒的功夫又心疼那丫頭瘦了,這不非得帶著她一起去。」

  蕭子淵想起自己那個古靈精怪的妹妹也笑了出來,「爺爺又在廚房呢?」

  「嗯,他們幾個想幫忙都給攆出來了,年紀越大越脾氣越拗,你去打個招呼吧,念叨你一晚上了。」

  蕭子淵馬上起身往廚房去。

  「爺爺。」他探頭往廚房裡爽朗地叫了一聲。在長輩面前,蕭子淵似乎活潑了許多,沒有了在外人面前的沉默。

  「小子,來了?過來給我打下手。」蕭爺爺一邊翻炒著鍋里的菜,一邊轉身中氣十足地說。

  蕭老爺子縱橫沙場大半輩子,如今年紀大了也沒放鬆鍛鍊,身體很是硬朗。

  蕭奶奶走過來給蕭子淵圍上圍裙,蕭子淵挽了袖子便進了廚房。

  每年這頓團圓飯都是蕭老爺子和蕭子淵一起完成的,別人想插手都不給機會。

  「把竹筍切成絲。」蕭爺爺一點沒客氣地吩咐,忽然話鋒一轉,「前段時間去露過面了?」

  蕭子淵微彎著腰,垂著眼睛,動作嫻熟地的切著菜,「去過了。」

  「其實你才出學校,按理該給你安排到水淺的地方,可是我和你父親卻都希望你到部里去,我們的意圖你清楚嗎?」蕭老爺子一邊使喚蕭子淵切菜一邊問。

  蕭子淵心裡一笑,這就開始了。從他剛懂事兒開始,每年的這一晚都是老爺子和他交流的時間,那個時候他還沒有桌子高,只能站在旁邊看著爺爺忙碌,思考著爺爺問的問題該怎麼回答;後來他一點點長大,終於能夠到桌子了,高出桌子一頭了;如今他高出桌子許多,而廚房裡那張桌子也成了他的成長和廚藝提高的一個見證。而眼前的老人,或聽他匯報學業,或提攜指點他,或嚴厲,或和藹,循循善誘,一步步引導他往前走,這麼多年一直沒間斷過。

  在蕭子淵年幼的記憶里,這一晚總是難熬的,後來似乎他已經適應了,甚至遊刃有餘。

  若干年後他也做了父親,又做了爺爺,似乎理解了老人對晚輩的心情。那個時候老爺子早已不在,可他似乎總能看到廚房裡在熱氣騰騰的霧氣中精神矍鑠動作嫻熟的爺爺。當他回頭看自己的人生時,總會看到老人的身影,老人對他的殷切希望。感謝老人對他的指引。

  蕭子淵記得前幾年爺爺還在跟他說著學業上的事情,把他當成孩子一樣交待囑咐,似乎是一夜之間他們的談話內容變了,老人已經把他當成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來對話,更願意聽聽他的看法,他肩上的擔子似乎突然間重了。

  蕭子淵很快回神,「清楚。」

  老爺子停下手裡的動作,特意轉頭又問了一句:「真的清楚?」

  蕭子淵不動聲色,淺淺一笑,接過老爺子手裡的鍋鏟,不慌不忙地翻炒著,「潛謀於無形,成事於不費不爭。爺爺,我記得當年這句話您讓我謄寫了很多遍。」

  蕭老爺子哈哈大笑,「好、好!」

  一頓年夜飯吃得熱熱鬧鬧的,吃了飯,年輕的一輩鬧著出去放煙花,老人更願意聚在一起聊天。

  蕭子淵還在掛念著下午那條沒有回覆的簡訊,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突然一隻白白胖胖的小手伸到他眼前,粉雕玉琢的小丫頭眨著烏黑澄澈的大眼睛看著他,一手攥著一塊糖遞過來。

  蕭子淵接過來逗她,「給舅舅吃啊?」

  小丫頭立刻開始搖腦袋,只會含混不清地發著單音節,「剝……」

  蕭子淵笑著把小丫頭抱起來放在腿上,剝開糖紙,白色的奶糖在彩色的糖紙映襯下香甜誘人,他笑眯眯地拿著糖在小肉球的眼前晃了晃,忽然動作極快地塞到自己嘴裡去了。

  小丫頭瞪大雙眼,似乎有些不可思議,本來已經半張著準備吃糖的小嘴還沒來得及合上,晶瑩剔透的大眼睛裡慢慢蓄滿淚水,似乎下一秒就會哇的一聲開始哭。

  蕭子淵迅速從身後拿出剛才的糖遞過去哄著,「舅舅逗你玩兒呢,舅舅沒吃,給你吃。」

  小丫頭吃完,第二次就學乖了,趴在蕭子淵身上,「你剝……我吃……」

  蕭子淵被逗笑,真是機靈,捏了捏她的臉,「好!你剝,我吃。」

  「你剝……我吃。」小丫頭費力地重複著。

  蕭子淵伸手護住她的小胖腿,「是你剝我吃呀。」

  直到看到小丫頭臉憋得通紅,馬上又要哭出來,蕭子淵才收手,笑著哄她:「好,我剝,你吃。」

  緊接著一個清脆輕快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哥,連這個年紀的小丫頭片子你都不放過,嘖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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