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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櫻剛開始知道自己有孕時也猶豫過到底要不要留下,魔怔的時候,她甚至有一瞬間能領略到那個素未謀面的母親,當初想要扼殺她的一絲想法。

  她懷疑懷上這個孩子,是不是上天看不順眼她跟人偷情施與她的懲罰。

  如果賀蘭霆不娶她,顧行之不包庇她,從此她跟這個來路不正的孩子都要活在世人唾棄和白眼中。

  哪怕當初做錯事的理由多正直光鮮,他就是她跟賀蘭霆背著未婚夫私下交合的產物。

  她為了考慮腹中孩子的去留整夜不能寐,整日食不能安,可是讓崔櫻墮掉她自己又於心不忍,她會因此想到當時在母親腹中的自己。

  她忽然就想給自己一個成全,彌補以前自己未曾得到過的母愛,但她又不得不考慮如果生下來孩子的身份怎麼辦,生了她能不能照料好。

  這個好不代表給他吃給他喝就完事了,他若是個女兒,她該怎麼教養她,讓她心存善良又不至於在這世間紅塵翻滾受傷。

  他若是個兒子,她又該怎麼教他肩負責任,成為一個有所擔當且不去欺善怕惡傷害別人的人。

  她自己這十幾年都活得不夠好,許多事做得也不盡人意,不得旁人歡喜,她怎麼有資格「為人師表」?

  要是,要是孩子不願意從她肚裡出生,也不想讓她做母親,屆時怎麼辦才好?

  她心裡像壓了塊大石,猶豫又矛盾,思慮深重地令她沒日沒夜睡不安穩,坐立不安。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條生命多寶貴多鮮活,她不是生了一個孩子就可以不管他,她有義務有責任在將來的路上都為其保駕護航,可她能力是那麼弱小,就連保護他在肚子裡的安危都做不到。

  腹部傳來的陣痛異常鮮明,崔櫻疼得抽氣,卻無法對帶來疼痛的孩子有一絲怨憎,她更多的是陷入對自己做得不夠好,漸而產生的厭棄與自責。

  能拼勁一身力氣,用獻祭自我生命的方式誕下另一個生命,無疑是偉大的。

  崔櫻忍著疼痛忽然想,她不該自怨自艾自己的出生是錯誤的,至少,她被一個同樣柔弱的女子傾盡全力帶到這世間上,有那麼一刻,對方應該也是愛著她的。

  就像她現在雖然疼得不行,小腿抽筋,害怕恐懼與撕裂的痛意齊頭並進,依然無法阻止一個母親的決心。

  賀蘭霆在朝會之後就跟其他大臣一起,按照慣例去了議政堂。

  屋內大概某個角落開了窗,他聞到了雨水的氣息,夾雜著爐香的味道,令人心緒浮躁,鬱郁生悶。

  上頭在說話,崔櫻的阿翁崔晟也在。

  還有顧家,他的外祖,他們年紀相當,氣質上來看很容易分辨誰是文臣誰是武官。

  崔櫻就有典型的崔家人的氣質,又與其他精明的崔家人不同,像在竹林里落地生花的藤蔓,只是生在一片茂密的竹林窩裡而已。

  她不是鋒利的,更柔軟一些。

  賀蘭霆知道他不應該在議事的時候走神,但可能因為在崔晟那挖掘到了,曾在崔櫻身上見過的特質,他嗅著悶燥濕潤的雨水氣,情不自禁就頻頻掛念起在家中的崔櫻。

  他們最近幾乎都沒有同房過,沒有睡在一起的機會,長嬴的氣候逐漸升高,崔櫻對床榻上多一個人睡在她身邊的事充滿了抗拒。

  她脾氣真的有點大了,忍受不了有多餘的動靜,就算賀蘭霆半夜偷偷過來在她身旁合衣而躺,但凡被崔櫻發現了,她就會毫不猶豫地指使他走,仿佛他在那裡多待一刻她都無法忍受。

  賀蘭霆摸著腰間修補過的環佩,冷不丁輕嗤了一聲,以表達自己對崔櫻做派的不滿。

  他的忍耐就如同放在火上煎熬的茶水,逐漸接近沸騰。

  周圍忽然沒了說話聲,空氣一輕,賀蘭霆對上賀蘭燁章的眼神,眼睛眨了下,面不改色地收攏神遊中的思緒,當做無事發生。

  然而他背後多了道被忽略過去的腳步聲,傳話的總管態度小心翼翼,傳遞的消息如同一聲驚雷在賀蘭霆耳邊炸響。

  議政堂的椅子看上去像是被一道猝然起身的衣擺掃翻在地,屋內反應較慢的其他人在那道身影倉促離去後,保持了一小片刻的鴉雀無聲。

  緊跟著又有人迅速站起來,向座上的人請示離開……

  方守貴仰頭望著天幕,早上來看以為今日同昨一樣天色明朗,可現在卻暗得叫人惴惴不安,烏雲密布,悶熱不已。

  屋裡頭,寬慰叫嚷聲再多,也遮蓋不住太子妃的痛呼聲,這讓外面守著的下人跟著心思虛浮,面若戚戚,一片愁雲慘澹。

  距離崔櫻進去已經過了半個多時辰了,還不見結果,方守貴雙手緊張地交握,一轉身就看到了不遠處身形明顯變得焦急,從宮裡趕來的賀蘭霆一行人。

  他身邊還跟著一位上了年紀,模樣眼熟文質氣很濃的老臣,步履匆匆,隨從還在叮囑他要小心腳下,但顯然這位宰輔大人根本無心去聽這些閒話。

  他面色凝重,明眼看得出來十分焦心,竟在賀蘭霆張嘴時搶先開口問:「太子妃現在如何。」

  問話的是崔晟,方守貴卻對上一雙咄咄逼人凌厲可怖的黑眸,太子此時不消說,大概有恨不得將他們這些下人千刀萬剮的憎意,一想到死到臨頭,方守貴肥胖的身軀頓時佝僂下來,面色一下蒼老了許多。

  崔櫻在屋裡叫得越慘,屋外人聽得就越是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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