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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力道雖然蠻橫,卻恰到好處,只是強制地錯開兩人目光相接,卻並沒有弄傷盛懷昭。

  對著這張臉,他連怒火都會好好地忍住。

  「你不是他。」沉悶,沙啞的定論,在否定這件事的同時,卻又親自將刀口對準自己的心窩。

  盛懷昭頓了一瞬,剛想問他從何而來的篤定,系統悄聲:宿主,你耳垂的骨釘不在了。

  所有話消失在喉間。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以雲諫這種非黑即白的性子,能那麼篤定說自己不是「盛懷昭」,卻又難以割捨地將他帶回來。

  因為本能告訴雲諫,眼前的他就是日思夜想的人,而耳垂上什麼都沒有,又是赤丨裸裸的殘酷現實。

  盛懷昭如今是劍仙,仙身重塑,他們過往的印記當是不復存在。

  雲諫看著跟前的人錯愕的模樣,心底的感情翻湧得再熱切劇烈,到最後也只成一團死寂的冷灰。

  這張午夜夢回的臉,到底還是夢。

  骨釘結髮,生生世世,若有一方死去,曾經的契約便斷。

  死人的骨頭一夜敗落成灰,無法挽回,生者則物歸原主。

  雲諫當初折予盛懷昭的那節骨頭,早就在三年前回到了他的體內,而懷昭給他的,卻像他那個人一樣,煙消雲散。

  他的腹間沒有任何傷口,骨頭也明明是復原生長,卻總在隱隱作痛。

  這裡,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他,懷昭死了。

  盛懷昭拋棄了結髮之契,拋棄了廝守終生的諾言,死了。

  雲諫慢慢閉上眼,似是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三年裡他臨摹回憶了無數遍的人就在眼前……卻是假的。

  都是假的。

  「雲諫,你聽我說,」盛懷昭站了起來,上前想觸碰他時,一股極強的煞氣迎面而來。

  可他卻像絲毫不絕,覆手突破了拒之千里的魔氣,輕輕地拽住了雲諫的衣袖。

  「我沒有騙你,我回來了。」盛懷昭慢慢地揉過那團衣料,落在他的手背上,「你看,我有體溫,是暖的。」

  盛懷昭有些急切,一時之間除了那個能象徵結髮與定情的骨釘,他竟然想不到自己還有什麼證明的方式。

  「我們……我們初遇,在盛府,我叫你神仙哥哥。」盛懷昭下意識攥緊他的手,「後來我騙你,說你是我的小夫君,到了延風派你還被我氣得寫和離書……」

  說到這裡,盛懷昭才發現自己想起來的儘是壞事,當真是不提也罷。

  可他在羞惱煩悶時,卻沒發現雲諫的眼神一點一點突破冰凌,慢慢化開溫度。

  這些事,是他們兩個曾經做過的。

  若是外人有意假裝扮演,決然不可能知道。

  天界所有人都知道如今喜怒不定,瘋癲無常的魔尊有一個難以忘懷的心上人,卻沒有人知道他的心上人留給他掛念那麼久的,只是一個謊言。

  一個讓他甘之若飴,一頭沉進去不復醒來的謊言。

  鈍痛從手心往靈核深處蔓延,因時日悠久漸漸忘卻的疼卻隱隱有了苗頭。

  雲諫看著他,好久才捨得挪開目光,大步走向殿內。

  盛懷昭下意識覺得他是要離自己而去,將他這一整個活的「謊話」趨之門外,連忙跟上:「雲諫……」

  一柄哐當落地,砸在腳邊。

  盛懷昭緩緩抬眸,殿內光色陰沉,雲諫的五官像沉在暗中,再不見當年璀璨如星的少年眼眸。

  啊……他現在是三界皆畏的魔尊,而自己是順應命盤而生的宿敵。

  盛懷昭看著這如劃清界限般荒謬的現實,舌尖都在發苦。

  他緩緩俯身,將一柄撿起來,握著劍柄慢慢將它從劍鞘中抽出。

  利刃出鞘,殿內的光像瞬間被其相融攫取,一瞬黯然。

  雲諫的眼瞳顫抖,看著劍刃上抬,落在盛懷昭頸間。

  「……若你是擔心我將奉天道來殺你,那現在可以安心了。」盛懷昭垂下眼,嗓音只剩三分落寞,「魔尊殿下萬安,我現在就自刎,不勞您……」

  錚——

  劍鞘擊落在刃端,將那堪堪落在脖頸上的利刃擊落。

  盛懷昭眼睫輕纏,下一秒便被雲諫擁入懷中。

  君臨天下,萬人之上的魔尊陛下渾身顫抖著,用儘自己的雙手將眼前人抱入懷裡,可卻無論如何都有種抱不圓滿的錯覺。

  盛懷昭聽到他無聲的呢喃。

  懷昭,你回來了。

  既是失魂落魄,又是大喜過望。

  他終於相信了。

  在當初盛懷昭將「一柄」交託給雲諫之後,劍靈受殺伐滋養,得以進階,而它在閉關之前曾與雲諫說過,劍已經落上封印,除非歷屆主人,無人可將其拔丨出。

  靈劍忠心,絕不允許外人肆意觸碰,連淮御劍君靠近都會有極其強烈的排斥反應。

  可如今落在眼前人手中,卻無絲毫響動,溫順之際。

  懷昭真的回來了。

  三年來此消彼長的痛苦和絕望像在剎那消弭遠去,一千多個日夜裡刻骨銘心的傷口終於開始癒合,雲諫居然也有發不出聲音的這天。

  盛懷昭心疼得厲害,任他抱著,撫摸,在雲諫因他過分安靜而恍惚時,慢慢抬頭捧住了他的臉。

  吻落在他的眉心,眼位,鼻尖,最後一點一點地吻過他的唇角,氣息交纏。

  分明只是用以安撫,他小心翼翼地用舌尖分去雲諫的半分苦澀,親昵又柔軟地貼附引誘,窮盡耐心,終於將沉浸在悲苦裡的人慢慢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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