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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肆望著棚外,沒動:「嗯。」
男幹事連忙起身要追:「我去給你要回來。」
「不用,」江肆停了兩秒,落回眼,「送她了。」
「啊?」男幹事露出羨慕,「那鋼筆應該不便宜吧。」
「就算回禮了。」
「哎?回什麼禮?」
「……」
江肆顯然沒有幫對方解惑的耐心,他目光懶洋洋落回手旁,輕慢地瞥過白紙上的第一行。
自1班。
宋,晚,梔。
晚梔。
梔子的梔。
江肆忽想起女孩身上涼淡的苦茶香,淺淺的澀意,還有一點梔子香的尾調。
漆黑的眸背著光,像又暗下一個色度。
須臾後,江肆隨手拎起椅背上搭著的外套,轉身往棚外走。
「主席?」男幹事愣回頭,「您要上哪兒去?」
「……」
沒人回應。
那道清挺背影只略一揚手,銀制火機被勾在空中,甩出咔噠一聲輕響。
……
宋晚梔匆匆走出去幾十米後,驚慌的心跳才平息下來。背後再感受不到那束目光熾烈的存在感,她滯澀的腳步也略微放緩。
「梔梔,」王意萱猶豫,「你和江肆學長認識嗎?」
宋晚梔遲疑著輕聲:「昨天的年級會上,見過。」
「噢對,他那會好像注意到你腿上有傷,還特意把你留下了,」王意萱恍然,隨即又疑惑起來,「可是聽江肆學長剛剛那個語氣,怎麼好像已經跟你很熟了?」
宋晚梔眼睫輕顫了顫,垂下:「他和誰說話都是那樣的吧。」
「咦?是嗎?」
宋晚梔垂著眼想。
是啊。
總是笑著的,站在熾烈灼目的陽光下,對什麼都漫不經心而又恣意妄為的,生來就天之驕子一樣的少年哪裡會去斟酌一句玩笑的捉弄話。
所以他對她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換了其他人也一樣。就不要幻想,不要有任何期望。比起黑暗裡的無望,虛妄的希望才更折磨。
她該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
「——」
宋晚梔驀地一滯。
在那個念頭划過去的同時,像幻覺又無比真實的痛楚從左腳腳踝的疤痕上發散開,疼得她臉色一白,幾乎彎下身去。
王意萱並未察覺,還在半自言自語地往前走:「不過跟江肆學長打好關係肯定沒錯。昨晚梔梔你也見到了吧?他竟然是副院長的得意門生,簡直不可思議!」
宋晚梔咬著泛白的唇,慢慢跟上去:「什麼不可思議。」
「還能什麼呀,S大就算普通教授那都是心高氣傲,很少願意帶本科生,更別說論文等身的余副院長了。好些研究生擠破了腦袋想進他門下都不成,就算進了,又有哪個敢跟江肆似的在他面前那麼隨便啊?」
「…嗯。」
「聽說江肆學長大一破格拔進無人系統研究中心後,自動化系每屆都有了兩個名額,不過達不到考核標準他們就一個不要……所以要是和江肆學長熟了,說不定以後進無人中心的概率都更大了哎!到時候運氣好再跟個課題,哪怕只是打打下手——」
「抱歉,」宋晚梔難得打斷,聲音低輕,「我身體不太舒服,要先回去了。」
「哎?」王意萱意外地停下,轉身,「梔梔你哪裡不舒服?我陪你去校醫院看看吧?」
「不用,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啊。」
「嗯。」
「……」
回到宿舍後,宋晚梔難得奢侈地睡了一個短暫的午覺,卻睡得並不安穩。
她做了一個瑣碎的夢,說不清是美夢還是噩夢。
在夢的前半截,她回到了外婆家。攔在她面前的是農村里低矮的石頭壘起的牆,牆那頭住著另一戶人家。那家房子一年到頭多數時間都是空置的,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住牆那頭的老太太才有可能回到村里,而更更偶然的次數里,老太太最喜歡掛在嘴邊的小孫子也會跟著一起回去。
低矮的牆攔著纖瘦的女孩,攔不住牆那頭的聲音。那個低低的好聽的少年嗓音在風裡笑,說話,張揚且肆意。於是再後來的每次回去,女孩就總是假裝無意地站在院子裡,曬太陽或者曬烏雲,然後翹著耳朵聽,聽那面牆後會不會再奇蹟似的響起某個人的聲音。
或者,只是和他有關也可以。
在夢裡她也那樣安靜地等著,等過無數個安靜的晌午中的一個去。
又像那無數個晌午,等了一場空寂。
然後在夢的後半截,小院的天空慢慢黯下去。
某一秒她腳底一空,失重感將她包裹,她的整個身體向著她看不到的地方跌落下去——頭頂的天空被破舊的樓房割成不規則的方塊,她的視線里只有那隻推出窗外的黝黑的手。
她在夢裡向下落去。
驚恐的失重感擠壓著她的心臟,她只能在熟悉的絕望里等待最後重重的落地。
呼——
風聲忽止。
像萬籟俱寂。
這個重複過無數遍的夢境突然變了,她看見自己的胳膊被拉向上,她抬頭望去。
有人死死拉住了她的手臂。
「別放…開。」
那個陌生的聲線竭力到顫抖。
宋晚梔在夢裡一抖,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