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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夏來得格外早些,烈日炎炎,他站在校廣場中間很高很高的石階上,漆黑的眼懶懶俯著全校師生方陣。風鼓起少年的衣襟,敞著的校服衣擺被吹得恣意飄揚,與他修長的身影相映,像高台上最張揚挺拔的旗幟。
千篇一律的發言裡台上個個正襟危立,只有他站不成站相,唇角牽著漫不經心的笑。
那是高考前的誓師大會,也是月末例行的獎懲儀式。
江肆領完競賽獎狀後沒下台,就退後兩步站在旁邊,直等到念檢討的學生們灰頭土臉地上來,又一個個下去——
他再次上前。
師生方陣里響起壓低的鬨笑聲,個別老師都繃不住。
拎著獎狀作檢討,江肆大約是安喬中學有史以來第一人。偏偏這一幕對他來說從來不算新鮮。
「等太久,忘了,」少年叩了叩話筒,神態頹懶又張揚,「那就…同上吧。」
底下師生還懵著。
江肆已經退後一步,懶洋洋行了個躬身禮,散漫敷衍到極致,眉眼浸著那點囂張笑意卻也撩人到極致。他對著臉都青了的領導們一招手,轉身下台。
……
「啪。」
修長指節在她眼前捏了個清脆的響指。
宋晚梔驀地回神,抑著驚慌抬眸。
記憶里那人此刻就近在咫尺,已經懶洋洋直回身,「想什麼呢小朋友。」
「……」
宋晚梔的唇顫了顫。
他大概就是隨口一問,所以沒等答案就轉回去了,餘光都沒留下半分。
而到此時他回過身,宋晚梔才看見,江肆今晚穿得單薄,上身就一件領口松松垮垮的白色線衣,黑髮收拾得乾淨利落,修長的頸線完全曝露在光下——
大片的紅色荊棘文身,像烈火一樣探出白衣,纏繞攀附在他後頸。
與他的冷白皮相襯,更灼得她眼裡發澀。
拿起的護膝盒被江肆隨手拋給身旁。
元浩手忙腳亂地接了:「人要是沒成年,你他媽可是在犯罪。」
「我犯什麼罪。」
「開葷話,教壞未成年啊。」
「嗤。那也算葷話?」他側迎著光,半低著頭拿出手機,邊摁邊笑,「改天找個機會給你念幾句,長長見識。」
「艹,」元浩雙手交叉護在胸前,「你到底還是騷到男女不忌這一天了是吧!」
「你不行。我挑食。」那人散漫地應。
「——」
回神的宋晚梔被迫想起他俯到身前的那句,雪白臉頰一下子就灼上嫣色。
她慌忙低頭,扶著貨架起身。
只是還沒邁出去第一步,她停住了。
貨架到促銷台之間也就半身的空隙,那人身影在出口外攔了大半,讓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女孩舉步維艱,艷紅浸透了臉頰也不敢出聲,元浩看不下去了:「嘿,江副主席,堵著人小姑娘耍流氓,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
正回信息的江肆略一撩眼,順著元浩示意回身。
低著頭的女孩被他堵在身後十幾公分的貨架牆角里,站起來也還是像方才種在角落裡一樣纖瘦,額頭還不太及他肩頭。
下頜尖尖的,一寸雪一樣的白,唇似乎微微咬著,從粉間迫出一點深紅來。
江肆眼皮一跳,退開。
「哦,」他語氣如常散漫,「抱歉。」
「沒…關係。」
沒了距離遮蔽,江肆看清了。
女孩低著眼,烏睫還輕輕地顫。似乎怕他怕得厲害。
——他有這麼嚇人麼。
江肆微微挑眉。
像是驗證他的想法,得了空隙的女孩有些慌亂又迫不及待。她從貨架和展台間出來,就匆匆又滯澀地走過他面前。
長垂的烏黑髮絲盤踞她雪白纖細的頸,擦過那一秒,江肆嗅到她身上有種淡淡的苦茶香,清澀又涼淡,像雪裡鑽出的纖弱葉芽。
茶香最末,澀盡甘來,一點蜜意鑽心入骨地勾人。
梔子香。
江肆眼皮又跳了下。
等女孩走過去了,他才不輕不慢地撩起眼,視線啜上她細白的頸。
元浩跟著看了幾秒,然後露出意外的神色。
等那身影消失在視線里。
「哎,」元浩回頭,「這小姑娘好像是個瘸——」
江肆眉眼一收,懶耷下漆黑里點著微光的眸:「有沒有點禮貌。」
「?」
元浩噎了半天,等那人轉身往外走了才反應過來,氣哼哼上去:「江副主席這是認識人家啊,這麼維護?」
「是有點眼熟。」
「??」元浩顯然不信,「艹,你這年紀越長泡妞水平越回去了,還眼熟,你以為你是寶玉哥哥呢?」
江肆笑了下,取了煙盒晃出來根,不以為意地咬進唇間:「你什麼時候見,」他回頭,眸子點漆似的透著淡淡嘲弄,「我碰過這種乖乖女?」
元浩語塞。
這倒確實,實得全校皆知。
幾分鐘後。
目送一路上第三個被敷衍走的女生,元浩嘆氣:「對不起,我忘了,你一直是被泡的那個。」
「嗯。」江肆輕抵過菸頭,嗤笑,「這不是我人生準則麼。」
「什麼準則?」元浩頓住,「噢,就你那不主動不在意不挽留的三不守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