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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頭冷笑。生為天潢貴胄,世人艷羨的大驪鳳凰,無人知曉,他一身紅袍下,多少經年累月的傷痕,青紫交加觸目驚心。

  姜貴妃素來任性,過去二十年間常故意激怒暴君。

  年幼的姜塵徽,被乳娘抱在身上,小金瓔珞圈下,沉甸甸的長命鎖,沁得皮膚冰涼,毓德宮的殿柱,無數次暴君掐著姜貴妃的脖頸,將她抵在這裡。

  寒光一閃間,長劍從牆壁上取下,指向這個一直冷笑的女人。

  他搖搖晃晃,哭著奔向母妃時,會遭到暴君一腳踹開,在他的震怒中聽見一句:「將她和這頭小畜牲一塊兒處死!」

  再長大些,姜塵徽望著牆壁上懸掛的寶劍,目光陰鬱,充滿不解的仇恨,那不是他的父親,而是一頭毫無人性的野獸。

  每回給父皇請安過後,他會做一整夜噩夢,血腥揮之不散。

  給災民賑災時衣冠楚楚的太子殿下,偽善得令自己厭惡,明明導致這麼多百姓吃不上飯的人,正是他自己。

  慢慢背過身,孤獨地走在這條長路,盛譽暈花了人眼,他抹去唇齒間因噁心咬出的血,會覺得自己好像一條鬣狗。

  他盯著她,鳳眸中的黑瞳仁深不見底,一團幽火升騰。

  長街上人聲嘈嘈,避轎聲、唱諾聲、呵斥聲不絕於耳,他格外湊近了,好教她聽得清楚。

  「我在北漠有許多錢,皇弟他只拿得了京城的,拿不了北漠的,姜塵徽絕非坐以待斃之人,我可不能死,我過幾日便會離開!」

  「離開?你怎麼離開,皇城禁衛森嚴,你插翅難逃,再者,誰又敢隱瞞你一路的行蹤?」裴迎問。

  姜塵徽笑了笑:「昭王已經布置好了逃命的車馬,他利用我這麼久,焉知我不是在利用他,現在我坐牢坐煩了,也懶得摻合他那個大計,從始至終我就沒想過做皇帝,我只想殺了皇帝。」

  「眼見殺不了皇帝了,我還留在大驪做什麼?昭王他必須得聽我的,不聽我的他也要死,姜塵徽不信任何人,從來做兩手準備,哪一手把柄都能叫他立即死無葬身之地。」

  他笑眯眯的,令人毛骨悚然:「你信不信?」

  「你要走就走,告訴我做什麼。」她別過腦袋。

  「我就想問問……」

  他頓了一頓,指尖即將觸碰到她下巴。

  「太子妃,你跟我一塊兒走嗎?」

  他不再輕佻,聲音很輕,卻認真得沉重。不知想到什麼,他眼眸立刻亮起希冀,許久不曾出現的對未來的期盼。

  姜塵徽生來不愛權勢,只愛自由,這一點陳敏終比他更適合做太子。

  「你想得美,我不能跟你走。」裴迎慢慢說。

  她警惕心大起,不由得退後一步,心中焦急,為何殿下還不來呢。

  若是姜塵徽真要強硬地帶她走,她細胳膊小腿兒的,如何能拗過他!

  姜塵徽笑眯眯地拉過她的手,笑道:「如果裴家,昭王都要你跟我走呢?」

  裴迎嘴唇抿緊,半晌,難堪得說不出話。

  她有太多理由不想走,她做太子妃穩穩噹噹的,憑什麼跟他走,在京城有家人有屋宅,最後……最後她想到了殿下。

  姜塵徽繼續笑道:「等我做了太子,我也叫陳敏終,你還是太子妃呀。」

  「放開我!」裴迎情急之下摔開手,面龐漲得通紅。

  一轉身,夜裡城樓風大,她瞧見殿下站在身後。

  隔絕開熙熙攘攘的人群,她胸里一顆心跳幾近凝滯。

  兩個一模一樣的太子,站在她兩側,江河水汽蒸騰,她瞧得不真切,往陳敏終站的地方走了兩步。

  姜塵徽的聲音將她拉回來。

  「太子妃,今日是我的生辰,你是專門出宮陪我的嗎?」他帶著悠閒的笑意。

  從小帶大,姜塵徽永遠從容優雅,世間萬物唾手可得,皆是為他準備的,他理所當然。

  過了今夜,他要去北漠,特意專程來帶裴迎走的。

  姜塵徽略一側頭,見到陳敏終,故作詫異地挑眉。

  「見到不想見的人了。」

  陳敏終手上拿著一個螭虎面具,轉過身,面容不辨情緒,深湖從來不泛起一絲波瀾,靜靜地,無人知曉他心底在想什麼。

  風中落下一句話。

  「裴迎,我們走。」

  陳敏終的聲音很輕,裴迎有些訝然,殿下向來強硬,這是他第一次語氣並不果決,冷漠中略帶遲疑。

  他長睫傾覆,眼眸陰影遮去了瞳仁的神光。

  在姜塵徽面前,他永遠是影子與贗品,光彩熠熠的皇兄曾經霸據了二十年的好東西。

  身旁衣袍簌簌而動,一陣香風,他手上一沉,多了一隻白白軟軟又暖和的小手,她怎麼永遠都跟剛出籠的包子似的,熱乎乎,蒸氣騰騰的愛意。

  「殿下,生辰快樂。」她翹起嘴角,輕聲說。

  「今天,我跟殿下穿了一樣的衣裳,」她極自然地十指交叉,晃動兩人的手,「任誰看上去,咱倆都是一對兒。」

  身後的影子漸漸拉長了,姜塵徽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最終,揚起嘴角,背過身,抬頭扶弄了一下斗笠,身影消失在江河夜色中。

  馬車骨碌碌軋過青石板,車廂內,裴迎跨坐在陳敏終大腿上

  道旁竹林分布錯落有致,高低參差,少女發黑如漆,鬢薄如蟬,一雙眼眸格外明亮,綠袍也是光滑明亮的,一捧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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