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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綺嵐不信顧玥真的死在了大火中,將自己的玥姨尋回來已經成為了她五年來的執念與心魔。每每午夜夢回之時,那道大火燃盡而騰飛升起的灰煙便一遍遍繾綣盤旋在她的腦海中,伴隨著女人失望且憔悴的面容,令她於昏暗中驚醒過無數次,心絞之痛也正由此而生。

  數年來,她一邊處理著朝中事務、為攝政王正名,一邊派人前往四地搜尋。但顧玥想躲起來,又哪裡是這般容易就能讓她尋到的?寧綺嵐兩次派人前來江南,卻也兩次空手而歸。直到前幾日,顧玥因病重不得不服用藥物緩解痛楚,其中所用的方子較為特殊,是寧綺嵐當年在攝政王府時見過的,這才摸索著蛛絲馬跡再次下江南、來到了顧玥年幼時居住的偏僻小巷。

  小皇帝今年未滿而立,卻雪染鬢髮、風塵僕僕,簡直比顧玥這個將死之人看起來還要虛弱落魄。

  女人的目光微頓於她的臉上,眉心皺得越緊了些。

  她注意到了寧綺嵐不知為何的仿若在強忍著什麼疼痛般的臉色,而自己那寸被攥緊的裙擺則將她的疑惑推至頂峰。

  「……您到底是想要做什麼,陛下?」

  顧玥伸出指尖,將裙擺上的那隻手輕輕地一點點地揮去了。

  她的全部耐心和精力都在隱隱告竭,身前跪著的人倒也乖覺,手指彎曲著,終是慢慢落了下去,不敢再惹她厭煩。

  寧綺嵐閉了閉酸痛的眼睛,心口處疼得她恨不得把身子都緊縮成一團。她低下頭,想要避開女人冰冷的目光,卻又不願顯得太過無能懦弱而讓顧玥愈發看輕不喜。

  然而,下一刻,舟車奔勞的疲倦與胸口處越來越重的疼痛,或許還摻雜著數也數不盡的思慮與絕望,都在某一剎那翻湧而上,輕而易舉地壓過了她所有的意識,麻木和失重般霎時襲來,讓寧綺嵐神色恍惚了瞬間,身子微晃,驟然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暈厥前,她隱隱約約地聽見了好似極遙遠的一聲:

  「……阿嵐?」

  熟悉美好得宛如夢境,使她下意識彎了彎唇瓣,眼角凝聚盤旋住的最後一滴淚無聲滑下,唇瓣無力張著,嘶啞澀人的喉中並未發出聲音,反倒讓堵在其中許久的血液一股腦地濺了出來,把她身上與顧玥初見時一般嫩綠的衣裳也給染紅了大片。

  玥姨……

  玥姨……

  玥姨臉色空白,蝶翼般的長睫輕顫而垂,安靜許久,到底是彎下腰去將暈倒在自己面前的人稍稍攬起來了些。

  「她是怎麼了?」

  她仿佛喃喃自語般低聲問了句,聲音極淺,輕飄飄的暖風一吹便散去了。

  「陛下這幾年患上了心絞痛,此時怕是復發了。」

  寧綺嵐的侍衛原在外邊守著,這會兒聽見動靜趕緊跑了進來,另一人已去喚隨行的太醫。而這侍衛應是被寧綺嵐嚴令吩咐過了,僅焦急地站在五米開外,並不靠近,恭敬彎腰回答了女人的問題。

  心絞痛?

  顧玥默然抬手撫額,只覺眼前也隱隱有些模糊。

  她忍不住地失笑,眸中滑過幾許暗沉嘲弄:

  「都這般得意了,還會有心絞之痛?」

  汲汲以求的大權在手,坐在萬人敬仰的寶座之上,寧綺嵐還有什麼不滿呢?

  在顧玥看來,寧綺嵐落成這樣,也不過是因貪慾過多所致。

  而這昏迷過去的人,醒來後看見她的第一句話竟是:

  「……玥姨……我不做皇帝了……我只要你……」

  「你與我回去,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包括皇位。

  啪。

  剩下那點荒謬的話,盡數堵在女人壓抑的怒火之下,停留於姑娘兀然見了紅的嘴角邊。

  寧綺嵐呆呆地歪著身子,臉頰上驟起火辣辣的觸覺,簡直像有一團火在上邊灼燒,卻又比那更叫她苦楚。起碼在那輪迴里一次次死於大火中時,她不曾掉過一滴淚,此刻微偏著頭,刺痛的眼睛中又緩緩生出層薄薄霧氣。

  「……玥姨?」

  女人的神色比任何一次都要狠厲冷凝,她是要說些什麼的,可喉中又痛又癢,還未等她開口,一陣劇烈的咳嗽便控制不住地爆發了出來,叫她只能扶著一旁的床欄勉強穩住身子。

  寧綺嵐心中一驚,也顧不得臉上的痛,趕緊起身伸手想扶住她。

  但被顧玥毫不留情地重重拍開了。

  顧玥掩著唇,渾身都在顫,眼尾因劇烈的咳嗽而蔓延出一片嫣紅緋色。她深深捏了捏指尖,凌厲的目光透過眸前水霧直直落在了寧綺嵐的身上,只恨不得要再給她一個耳光,將這個不知所謂的蠢貨扇醒才好。

  「……你費盡心機想要權勢,如今皆有了,卻與我說你不想當皇帝?」

  她冷眼掃過寧綺嵐手腕上那串佛珠,嗤笑罵道:「蠢貨!」

  「該狠心時優柔寡斷,不該做絕時偏生將後路全斷。天下基業、帝王寶座,是這麼容易當的?是你輕易想要就要、想丟就丟的嗎?!」

  「各地天災仍舊未平,關外各族虎視眈眈!你現在說這些混帳話,究竟把黎民百姓都當成了什麼?!」

  靖朝成立未超二十年,根基本就不穩,四地走一遭、處處都是餓殍,而將兵權奪走後的寧綺嵐在說什麼?

  為情所困,不知所謂!

  「……你母親與你祖父在外征戰了數十年才打下這座江山,寧綺嵐,你當這是什麼?王權富貴、錦衣玉食,你受下了這帝王的尊號,便要承擔天下子民的飽暖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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